“哦,我亲爱的学者先生你总是能让我感到惊喜。”提林卡望着迎面席卷而来的血焰风暴,猩红的风刃几乎要刮擦到他的衣领,他却咧嘴一笑,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呵呵,士兵手中的燧发枪一样能轰碎邪祟的面门,能够讨奸除恶的不止你们圣职者。我们是高傲而伟大的人类,理性、克制与缔造秩序,才是刻在骨血里的代名词。区区借用外神之力的投机取巧之辈——”他猛地扬手,掌心纸页上的银锭流光闪烁,“看我用术式,把他炸上天!”
“你这话我喜欢!啧,高傲而伟大!”
轰!!!
又是一枚手雷被他掷入风暴核心,剧烈的爆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橙红色的光晕如同一轮垂死的太阳,在血红的幕布上短暂炸开,却旋即被狂乱的风涡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能留下。
看似狂暴无匹的场面下,涌动着令人窒息的微妙平衡——血焰风暴在蓄势,而他们的反击,正如同用指尖去撬动倾覆的山岳。
“然后现在这种情况下,审判官阁下你有什么办法吗。”
“无论何等诡谲的术士,施术者永远是最脆弱的软肋。”提林卡抬手抹了把溅到脸颊的血沫,倒吸一口气:“等信号,你帮我撕开这层风暴的屏障,创造攻击的窗口。我会找准时机,一枪把那个叛徒,连同他身边的婆娘一块儿送走。”
拉迪姆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一会儿要离开?”
凭借对提林卡玩世不恭的印象,拉迪姆甚至有一瞬间以为他会抛下自己跑掉。
“我有自保的方法”提林卡系上大衣的最后一粒扣子,向他抛出一个不羁的邪笑。
随后在拉迪姆震惊的目光下,他后退数步向后猛然跃出术式构铸的护盾。
学者忍不住的思考:他会安好吗……?
血红的风暴在嘶吼。
风暴望不到尽头,听不见终点,如同苦难的潮汐,侵染着目所能及的一切。
废旧的金属被刮擦的支离破碎,水泥地面被削出一道道的凹痕
就像数以亿计的镐头与铁锤作用在大地以及空气中。
冰冷而嘈杂。
令人心烦。
就在拉迪姆的意识快要被这无尽“处刑”拖入困倦之际——
一道裹挟血水的暴风自斜上方猛冲而下,直撞向他!
生理的本能使他在面对攻击时后退——
咚!!!
风暴直击那方寸的净土。
学者手中的银棒骤然变亮,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分解。
拉迪姆顿感危机。
“看着你侧面!9点钟!”提林卡的声音从侧方模糊的风中刺来。
拉迪姆急忙回头。
暴戾的风暴裹挟着腥咸的戾气呼啸而至,对于终日埋首书堆、疏于动弹的他而言,避退已是奢望。
可就在这生死一瞬,他却做出了令所有人瞠目的举动。
年轻的学者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沉腰弓步,迎着那毁天灭地的风压疾冲而上。他腰身猛旋,臂膀如铁鞭挥出,掌心中紧攥的纸页包裹着银锭骤然腾起幽蓝的烈焰。
就像一名披坚执锐的骑士,向着深渊魔物劈出了决意斩尽邪祟的一剑。
刹那间,裹挟着神秘辉光的纸页,与翻涌的血红风暴轰然相撞。
咚!——
湛蓝星火陡然炸开半径近20米的荧光花火,短暂的照亮了这片猩红的领域,将攻击连带周围的污物破散碾碎,如同一簇在炼狱穹顶绽放的短命烟花,于极致的黑暗里迸发出转瞬即逝的绚烂璀璨。
在这短暂冲散风暴的瞬间提林卡也看清了,拉迪姆此刻的模样。
星火渐次黯淡、坠落,细碎光粒落在他的镜片上,映亮了那双灰眸里灼人的光。
他就那样站着,像个终于算出“一加一等于二”的孩子,眼里满是纯粹的怔忪与狂喜。
“有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难以言喻的兴奋在年轻学者的脸上炸开,哪怕灼热的焰舌已经舔舐上他的发梢,他仍浑然不觉。
只是瞪大了双眼,仿佛那些尘封在设计图卷上、曾被斥为天马行空的狂想理论,真的挣脱了纸页的桎梏,在现实中破土而生。
提林卡见状,唇边也忍不住漾开一抹笑意。
“你知道吗?我现在开始怀疑,当年教会执意迫害你们这群书呆子,会不会就是因为——你们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能打得多!”
“既然如此...”拉迪姆的眼中逐渐燃起一抹狂热。
让我看看其他的孩子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说着他从那袋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根长约15公分的金条。
亮澄澄的金属,即便在昏暗中仍流转着财富特有的光泽。
提林卡的笑容骤然凝固。
“等等,那小王八蛋学究掏出了啥玩意!?”
提林卡似乎是搞明白他为什么吃不起饭了。
风暴中心。
那双污浊的眼睛微微睁开。
“嗯?”
“似乎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势力......”坐回椅上的埃德蒙轻轻抬头,望向风暴外异常的动静。
“亲爱的,怎么了,你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名为珍妮弗的女子从怀中取出手帕,为他拭去鬓角的汗珠。如此庞大的术式,对他这副早已腐朽的躯体而言,负荷显然不轻。
本来他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是对自己最后的愧疚与关系做个了结,但显然提林卡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
再加上...
他低下头和珍妮弗那双澄澈的眼睛对视。
她仍和初见那个破败不堪时的自己一样,为他提供着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只是一口水,一口干粮,一间破屋。
他若想独自离开,提林卡拦不住。但珍妮弗只是个凡人,一个弱女子。
如果骑士离去了,那谁来保护城堡里的姑娘?
而现在他在为了挚爱之人拖延着时间。
钢魔女并没有违背和自己的承诺,她成功的拖延住了那个提林卡身边自己搞不定的女人。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绝对不会只有一两个势力。
无论是教廷,皇家,军队还是那些机械修会的神甫们,他们很快就会找来,把一切搅得混沌,就像他们在整个凡世做的那样。
而那时,便是他脱身之机。
“无论如何,与旧友反目成仇……终究不是件愉快的事。”他轻叹一声,抬起枯瘦的手,抚过少女仿佛从未改变的容颜。
“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陈年旧账里。我会保护好你,就像我曾经立下的誓言。”
望着怀中爱人困倦的模样,他柔声问:“累了吗?”
“有点,祭祀的仪式实在是有些繁杂了...我想我有点坚持不住了。”
“睡吧,珍妮弗。这一切……不会太久了。”
“嗯。”
风暴,仍将持续。
......
黑暗在蚕食。
蚕食着魔女的理智。
凛冽暴风穿透金属囚笼的缝隙,呼啸着卷过她的咽喉,像吞下无数片锋利的冰刃,既刺得人通体发凉,又逼得人在剧痛中保持清醒——这种清醒,本身就是最残忍的折磨。
弃在一旁的细剑早已崩裂,曾经光洁的剑身上覆满污血。
血液沿着迪卡萝娅的小臂流下,最终滴在地面。每一滴都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她即将做出的决定倒计时。
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早已被血污浸透,黏腻的暗红下,几乎分不清血肉与白骨,唯有指节因极致的隐忍而泛着青白。
我受够了!
不能再等了。她无法容忍自己因软弱与退让,再次亲眼目睹珍视的一切坠入深渊。我必须拾起我的剑,然后打破这该死的囚笼。
【可你不能暴露!你已经使用了诅咒之焰,他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心底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警示,像过往无数次那样,试图将她拖回怯懦的壳里,
【你若再贸然动用权柄……】
我已经为此错付了太多!迪卡萝娅在心底嘶吼。
不,不能再等了。
【你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你是个魔女,迪卡萝娅!而这是在王都,在圣座之下!如果你现在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的一切都会被破坏、肢解、分崩离析!】
我的生命?我的尊严?我究竟在畏惧着什么?
......
那又怎样!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胆怯、无力、优柔寡断——这些词语像毒蛇一样缠了她太久。她受够了至爱之人在自己眼前离去时的绝望,受够了只能躲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无能!
这次我要守护住身边的人!
我要把他们一个不落地,重新带回阳光下!
哪怕我跌得粉碎!
在黑暗之中她默默开口——
“可悲的未来啊,你为何对我如此残酷。”
“悲怆的命运啊,你为何对我如此悲苦。”
“可憎的希望啊,你为何对我如此嘲弄。”
“我以亘古的大圣女——壮丽终章【Magnificus Finale】的名义!将一切罪恶焚蚀殆尽。”
“吾主若临于此!”
叮——
日轮再一次流转于青瞳深处。
漆黑的华裙如夜瀑垂落,无声漫展。
那柄螺旋大剑自虚无中回应召唤,重归她手。
圣焰骤燃,烈光灼灼,映亮废铁与残骸。
无数惨白肢臂自黑雾中爬出,扒住金属缝隙,如囚徒攀抓牢笼,嘶哑无声。
带着滔天的愤怒,与决绝,迪卡萝娅侧身怒视着那幅将秘密与希望隔绝的墙壁。
站定,起臂,倾尽全部意志与生命,向下挥斩——轰碎这该死的铁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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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庭],一切的归宿之地,桑蒂娜正静静伫立在无色之海的岸边。她缓缓捧起一捧澄澈的海水,看着水流从指缝间潺潺滑落,在残破的星空下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忽然安静地笑了,笑容里藏着释然与期盼。
“拾起我的剑,拾起我的长枪,”她对着海风轻语,仿佛能将声音传至远方,“然后重归一切的起点。”
“待到那时,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我会给他带来我迟来许久的的致歉...”
(附一张迪卡罗娅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