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姐妹二人接近了新亚特兰蒂斯的空域。
新亚特兰蒂斯，这是一座“凭空诞生”的海上城市。
它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堡垒，英雄与传奇诞生之地，也是所有恶意汇聚之地。
关于它的历史，白依刚刚才从源祖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下。
——没办法，那名为福利院实为牲口棚的地方，是一点正经历史也没教过。
百年前，源祖预感到天外有大灾将至，而那即将到来的灾难，甚至可能对伴随整个生态圈发育数十亿年的祂，造成极大的威胁。
但祂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祂从未面临过死亡，祂坚信只要自己仍然扎根在这颗星球上，自己就能永恒不灭。
但是，祂仍有其他想要守护的事物。
彼时正值二十一世纪上半叶，人类内斗不休。虽然并未爆发世界大战，但区域性的武装冲突从未停歇，并且愈演愈烈。
据源祖推算，人类如果继续因为内耗拖慢文明发展，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先自己一步被抹除。
于是，祂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隐藏自己，示现人间，分享一些自己早已掌握，人类也能够理解的一部分技术，将人类提前武装起来。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对古神而言的“一会儿”上。
源祖向来很迟钝。
祂活了数十亿年，对时间的感官相当淡漠。祂的意识潜藏在地底与深海的地脉之中，静静地、往我地思考，向内探寻生命，向下挖掘真理。
近几千年，祂又多了新的爱好，那就是以眷属为耳目，偶尔看一看祂最喜欢的人类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如果人类实在遇到了巨大危机，祂也会让眷属们悄眯眯地帮衬一下。
祂以往的眷属，也就是“源生者”们，也会互相吐槽这位母神的时间观念。对他们来说，每次申请向祂觐见后，三五年都得不到回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最近几个世纪，人类文明产生的信息量暴增，也没能让祂及时转变自己的思维模式。
祂仍然只是观察与记忆，保留下每个时代的时间剪影，可从不用心理解，也从不过度干涉。
仅有的堪称巨大进步的改变，便是每百年多接纳了十几个眷属。
吐槽祂对孩子爱搭不理的人变得更多了，仅此而已。
说回正题……从预测出灾难将至，到决定示现人间，这个过程，祂花了四十多年。
四十年，足以使祂对人类世界的状况产生严重误判。
一些跨国垄断巨企，已经靠着世界动荡成长为前所未有的怪物。只要有利可图，它们就会操纵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世界，人只不过是一个个信息单元而已。所谓的民意，也不过是公司之间博弈的体现。
第一次直面源祖，接纳“神赐之智慧”的，便是几家公司的话事人。
而第一次与第二次技术投放，中间间隔了五年。
这五年里，又发生了不小的变故。
沃土公司率先将源祖赠予的技术解析完成，并迅速完成了整合、实验、应用、垄断一条龙。
于是，持续了数十年的公司互撕的局面结束了，从此沃土一家独大，很快就膨胀到极限。
沃土买下了大西洋的一片岛礁，短短两三年，榨干了数个大国的资源，上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填造出来，一座新城拔地而起。那便是新亚特兰蒂斯。
至此，“沃土公司”已经成为了实质上的主权国家，唯一的超级大国。
这下，等到第二次技术投放，源祖见到的，只有沃土的员工。
源祖依然不太理解，这种向着赛博朋克世界一路狂飙的局势是怎么回事。于是祂向眷属发问。
而源生者们则表示：当时立契约的时候，不是主上您说的“不得随意干涉人类文明进程”吗？而且我们满打满算一千来号人，还被您部署得零零散散的，地脉通讯效率那么低，我们很难联动，更没法及时联系总是‘未读不看不回’的您啊？再说了，就算我们各个都有点特殊能力，也拼不过公司的军队啊？人类一急眼核弹砸下来，别说我们，地脉都得被干烂……”
源祖再次沉思十多年，终于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祂知道，自己必须更加深入地了解人类。
之后，祂开启了距今最近的一次自体进化。
改造源质、改进地脉的思维传导效率，对眷属有呼必应，回忆着自己从远古到如今的所有知识储备，学着人类，将这些知识投入应用……
一切的一切，都为了更方便与人类展开交流。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2077年，一颗从未被人类观测到的彗星突然现身近地轨道，紧随而来的，是正体不明的外太空侵略者。它们化作陨石，精准地毁掉了人类所有的卫星系统和军事基地，而后在地表化作厄兽，屠戮生灵、切断地脉。世界顷刻沦陷。
只有新亚特兰蒂斯，似乎因为远离大陆而被灾厄忽略，得以在遭难之前保全自身。
地脉，可以说就是源祖本身，幸运的是，地脉最为密集的地方，就在大西洋的深海之下，毗邻新亚特兰蒂斯。
源祖顶着巨大的伤痛，依靠剩余的地脉【构造】出巨大的天幕，并围绕新亚特兰蒂斯的海岸线数十公里外，设置了严密的防卫系统。
而在天幕与防线合拢之前，残余的其他公司势力，率领舰队冲进了新亚特兰蒂斯的港口。
在濒临末日之时，人类又一次掀起了大战。
这次，源祖实在看不下去了。祂强行改变地形，将战场分割开，给当时包括沃土在内的十家公司，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边界。
……但这种格局也并未持续很久。十家公司互相厮杀、吞并，到现在只剩下了一半。直到如今，几方势力依然在互相觊觎。
短短百年，对于源祖而言，不过是在一瞬间，就见证了如此重大的世事变迁。如此一来，面对白依时，源祖承认了自己的罪愆。
对于世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祂真的很后悔，也很难过。
…………
当然，以上这些情报，是源祖硬塞进白依的灵魂宝石里的，几乎都是源祖的主观视角，还有一些是近新世纪的魔法少女们转述给祂的。
或许，其中的细节和真实性，就连源祖自己也没法完全保证。地脉断绝导致祂没法像以前一样，直接在记忆中留下整个世界的倒影。
白依也没有能力深究，里面到底有多少误判和缺漏。
还有很多问题，她没能在自己的灵魂宝石里找到答案。
对末世灾难的预言是怎么得来的？是源自人类没法理解的力量吗？
天外而来的灾难到底是什么？与那颗彗星有什么关系？
厄兽是什么玩意儿？那种有着明显不符合物理规律的力量的“魔法少女”，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这些问题祂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
那……这位古神大人，是不是段位有点太低了？不，不对，祂确实能创造人类无法做到的奇迹。
至于人类一方，也给白依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似乎是“恃宠而骄”，又或是自甘堕落，内斗的时候丝毫不把这位神明放在眼里。
…………
白依被白翎吊着飞了许久，一直没有停止思考。
但其实吧，她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灵魂宝石容量有限，不然她得求着源祖，把祂的所有记忆都在自己这里留个备份。
还是得吸取主上大人的教训，深入了解这座城市才是。
“去救赎值得被救赎的所有人”，这是源祖对白依的期望。
而白依本人，也想为自己苦逼的人生，找点有意义的事来做。
比如——
帮薇尔莉特报仇！速通沃土之塔！让恶棍统统去死！将权利还给人民！然后夺回属于人类的世界！将世界回档到堕落之前！创造永恒和平的乐园！最后，拿回自己的小弟弟！
——之类的。
白依如此想着。
“再飞高一点！”她在狂风中向妹妹喊道，“咱们直接冲烂那座塔！”
“不行的，姐姐！”白翎终于肯大声说话了，“他们的防空系统不会把我们视作友方……”
下一瞬间，白依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突然这么热？……卧槽卧槽火控雷达！下压，快下压！去水下！”
“知道了姐姐！”
白翎的双翼骤然收起，如俯冲的雨燕一般，带着白易猛然扎进海里。
数道激光激起一片水雾，而后是数不清的小型导弹，炸开了一朵朵巨浪。
…………
翌日，新亚特兰蒂斯，英雄港，某处排水口中。
白依将陷入沉睡的妹妹揽在怀里，手里把玩着一根被源质消化干净的鱼骨。
“还是先想办法潜入进去吧……我还想着速通，呵，速通不了一点儿。”
谁家防空上来就用导弹不要钱似得轰啊？还有那个激光武器是怎么回事？大气层里用这玩意儿是觉得电不要钱吗？
她将鱼骨也捏得粉碎，喂给了手心里的源质团。
“得亏我现在不是人类了，至少不会饿死。TMD，哪有魔法少女被导弹轰下来的？”
“嗯……我记得以前的‘源生者’们可以用地脉通讯来着，魔法少女应该也可以吧……总之先试试能不能联系上薇尔莉特。”
一条由源质编织而成的细绳，从白依的指尖伸出，垂到地面后，散成了根须的样子，向下扎根。
十几分钟过后，白依轻轻“咦”了一声，而后马上就绷不住了：
“哎？不是，信号呢？！地下的源质咋跟死了似的？”
“人类和源祖的网络都连不上，这他娘的在赛博世界里，跟荒岛求生有个毛的区别啊？！”
想到刚才体外消化的那条鱼，白依更绷不住了：
“靠，还真是荒岛求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