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眼下这种情况，白依应该高兴才对。
第一次有了完全的自由，还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两份极致的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
本应已经拥有了光明的未来，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焦虑、无助、想大声骂街，但是怕把妹妹吵醒。
一定是这个世界的错！！
“啧……别吧，主上大人，您这是又回到百年前那种自闭状态了？您可别学我这辈子那野爹管生不管养啊！……喂？露卡酱，不要玩捉迷藏啦！”
坏喽……主上大人，您别是死在下面了吧？
最后，她还是无奈地抱着妹妹躺下，目光越过排水口，看向远方的天空。
透着一丝碧绿的天空。
那是源祖【构造】出的天幕。
不对。
这种程度的奇观，是需要持续维护的。
天幕还没有崩毁，也就是说，【构造】没有停下。难道……单纯只是这里的地脉断连了？
“kree-arr——”
“什么b动静？”
一声嘶哑的鸟叫声从远方传来，天空中一点黑影迅速扩大，直冲白依的面门。
好在她反应够快，一把抓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海鸥啊……”白依松了一口气，“说起来，城里好像一只鸟都没有，好奇怪啊，至少应该有麻雀吧？”
不知品种的，约莫半米长的海鸥，在白依手里玩儿命地扑腾着。
瞬息间，源质已经将这只大鸟包裹住。
“安静点，别激动，我只是想再加个餐，很快就好了——”
“——等等！姐姐！不要动那只鸟！”
白依还是头一次听到白翎这么大声说话。
“嗯？小翎醒了啊，之前变身消耗挺大的吧？来，分你一些……”
“不是的，姐姐，那不是普通……”
说话间，那海鸥的眼睛亮了一下。
下一瞬，它就炸了。染血的羽毛四散纷飞。
好在白依并没有解除变身状态——为了防范危险，她们现在还不能解除武装，白翎也只是暂时卸下了双翼而已。
而【构造】出的无活性物件，并不需要消耗额外的能量来维持。
白依只是被炸了个踉跄而已。白翎赶紧上去扶住了她。
“姐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这是什么东西啊到底……”
“呼……姐姐没事就好，这只鸟，其实是‘神启’公司的侦查机啦。”
“神启？另一家公司？等等，我怎么就只知道一个沃土……”
啥玩意儿啊，源祖没说啊？
不是，那什么，以当下的状况来说，新亚特兰的情报才该是最重要的吧？
祂灌输的那些信息，好像真的一丝丝能用上的都没有啊！
白依打量着白翎。
——是因为她？妹妹都已经了解的信息就没必要硬塞进我脑子……额，灵魂宝石里了？
“说起来，你懂得好多啊……唉，反正现在一筹莫展，想要进城依然是个难题，你还是先跟我讲讲这个‘神启’是怎么回事吧。”
“嗯，好叭。”
白翎点了点头，悄悄瞟了一眼姐姐，对上了白依审视的目光后，头低得更深了。
白依微微皱眉，捧起白翎的小脸。
从一开始，白依就觉得自己这位便宜妹妹的性格……有点奇怪。
她似乎在有意用亲密的行为拉进与自己的距离，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一些拘谨，或者说是……畏惧？
“怎么了，小翎？难道我这副模样其实很吓人？”
白依扯了扯自己的战裙。纯白的战裙上遍布着瞬发的【构造】能力留下的痕迹，那是仿佛血管或植物根须的繁复花纹，但看上去并不杂乱，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华丽之美。
“不，不是的，姐姐，”白翎的声音极小，小到以人类的声音根本不可能听清，“我只是……第一次和源祖以外的‘人’接触……”
白依属实是没想到。
白翎说过，她是被源祖养大的，这件事白依也明白前因后果。但看她懂得这么多新亚特兰蒂斯的事，白依还以为她已经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白翎继续喃喃道：“我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使命，负责维系魔法少女专属的地脉通讯网络。”
“所以，你以前……是个服务器？”
“嗯……就连这副身体，都是最近才被源祖构造出来的。我之前只是一颗连接地脉的灵魂宝石。”
这……多少算是虐待童工了吧？
“那你……”
“没事的，母亲一直在好好保护我。我亲眼见证了姐妹们的每一场战斗，也见识过这个城市到底有多荒唐……所以，能躲在母亲的怀里，我觉得很幸运。”
白翎金色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已经闪着泪光。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是姐姐置换了我的命运，我才能逃离那里，逃离对人类最恶毒的‘魔窟’之一……
“所以……姐姐，我其实，一直不知道要怎样和你相处，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夺走了……”
“停停，没这个必要。”
白依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另一只手帮她擦眼泪：“说真的，能把你换出来，我自个儿还挺得意呢。除了替沃土那群王八蛋赚钱，竟然还能让一位魔法少女感到幸运，至少我这十八年没白活，对吧？”
虽然在上辈子就不怎么擅长这种事，但白依还是尽量用相对温柔的方式安慰了白翎。
她将白翎漏在怀里，摩挲着妹妹的银发，任由她倚靠着自己轻轻啜泣。良久，白依才开口说道：
“那什么……还是先说正事吧，你好不容易从海底出来，姐也不好真带着你荒岛求生啊。话说，我刚才试着用地脉通讯联系薇尔莉特，但地脉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因为你不在了吗？”
“应该不是，网络之前已经被母亲接管了，这也是祂自我进化里重要的一步。这里的情况……更可能是‘神启’的问题。”
白翎在听到白依的要求后，几乎马上停止啜泣，进入了工作状态，相当专业地……用白皙的小手从肚子上掏出了自己的“使魔”，将那只巨大的眼球对准“海鸥”的碎片，似乎是在扫描什么。
白依是真的已经习惯这种降san的场面了，现在连吐槽都懒得吐槽。
“其实，‘神启’这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是源祖的狂信徒。只不过，他们理解的信仰，与我们这些真正的眷属有很大的偏差。”
白翎的声音不大，但语气相当严肃，甚至还能听出一丝气愤。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比沃土还要贪婪……哦，解析好了。”
使魔……是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话说，自己这个妹妹……懂的东西真的好多。
“姐姐知道新亚特兰蒂斯的势力分布吗？”
白依以手抚额：“知道是知道，源祖祂老人塞给我一堆信息……但很可惜，最新的情报应该也已经是世纪初的了。祂当年把这座城划分成了内外嵌套的五个环，又把每个环劈成两半，均分给了十家公司，对吧？”
白翎摇摇头：“现在只剩下五家了。‘神启（Revelation）’是最外环的一家，本应是家底最薄的，但源祖没有为他们提供技术，而是直接让他们接管了天幕和防御系统。所以他们才改名叫‘神启’，自诩神选之民。
“除此之外，‘沃土（loam）’占据市中心和内环，被垄断信息技术的‘灵知（Gnosis）’和掌控农业生产的‘绿洲（Askel）’在二环包围，而港口区与海洋，现在一般被叫做三环，属于‘尼普顿（Neptune）’的势力范围。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啦，每家公司都手握着人类的命脉，靠这种微弱的平衡，像几十年前那种大规模内战已经不会再有了。
“虽然……这依然不能被称作和平。
“其实，姐姐，之前我本来想提醒你的，我们从海底出来的地方，正好在尼普顿和神启的交界处，应该会有很多为了互相戒备设置的防空预警之类的……但是，母亲让我一切行动都要听你安排，我……我本来以为你作为原体，会很强很强，不怕这些东西……”
不是，老妹儿，我又不是阿斯塔特那种大只佬基因原体，人家毕竟也是身娇体柔的魔法少——
靠，好像已经习惯这个性别了是怎么回事……
白依挠了挠头，“对……对哦。害，那我让你别听祂的，你自己想怎么样都行。我干这行还是头一遭，你就当我是个纯菜鸟就行。”
白依在见识过人类真正的武装力量之后，知道自己确实是有点太飘了。
本来想着在城市里巷战顶多会面对枪械之类的常规武器，谁知道在天幕之内也会有防空系统啊？
白依继续问道：“那照理说，咱们已经到港口区了，这海鸥不是尼普顿的东西吗？”
“不是的，姐姐，”白翎捡起一片海鸥的羽毛，“尼普顿没有这种技术。十年前，占据内陆的三家公司和尼普顿签订了禁鸟令，就是为了防备这些被神启控制的海鸟。它们和防空系统是一体的，如果它们能乖乖听话的话，我兴许可以通过它们远程接管附近的网络。这样咱们就可以突破防御了。”
白依大为震撼，魔法少女……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到吗？
“你连这都会？哦对，地脉网络也算网络是吧。可你身上应该没安装接入仓……”
白翎听闻，把使魔举到了白依眼前，展示着眼球背面的插槽。
“额……行吧，这东西还真是全能啊。”
为了离这个奇怪的大眼珠子远一点，白依也低头捡起一片羽毛，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东西似乎是货真价实的鸟类羽毛。
“话说这海鸥不是人造的吧？”
“嗯，神启毕竟没有完全掌握源祖随意创造和改造生命的力量，他们只是给养殖的海鸟加装了控制芯片和义眼，还有一些别的组件。”
“只要是真的海鸥，那就好说，你稍微等我一下。”
源质涌动，几秒钟后，白依手中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盘子，盘中装满了金灿灿、香喷喷的条状物。
这就是【构造】的力量，凭借魔法少女的记忆与想象，通过灵魂宝石的预先演算，用源质创造出完美符合需求的任何物体。色香味俱全。
当然，前提是得遵守物质守恒定律。
白翎似乎被香味所吸引，歪着头问姐姐：“这是什么？”
“薯条啊？对哦，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吃过饭？”
“是这样没错，但我也没见过姐姐们吃这个‘薯条’……她们除了从地脉里汲取源质，平常都是吃各种味道的人造肉、淀粉条、蛋白棒、纤维冲剂之类的。现在的人类，也只能生产这些东西。”
白依挑了挑眉毛。
这不对吧？
就算是和公司签了协议的魔法少女，也没有人供给她们天然食物？那这待遇太低了吧？！福利院里可从来没缺过食材！土豆什么的很稀有吗？
那我们这群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身上这堆零件得卖得多贵啊？
怪不得薇尔莉特把沃土高层搞急眼了。这就不奇怪了。
白依把盘子摆在排水口的边沿，又手搓了一把十字弩，期待着那些海鸥过来哄抢薯条。
到时候再让白翎用【生物电】的能力放个EMP，应该能捉到不少活着的赛博海鸥。
但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些海鸥一直在远处警惕地盘旋，似乎完全没有被薯条吸引。
许久之后，白依才明白过来，猛地一拍脑门。
淦，海鸥爱抢薯条，那特么是被人类投喂出来的坏习惯，现在这世道人类都没土豆吃，谁会拿薯条喂鸟啊！
白翎一直守在白依身边，调试着自己的使魔，看到白依自己被自己蠢到了，咯咯地笑出声来。
她捂着嘴，笑得连两条马尾都跟着颤动，使魔在她怀里滴溜溜地乱转。
白依尴尬地扭头瞅了白翎一眼。她是第一次见白翎笑得这么开心。
那什么，我的好妹妹呀，虽然你笑起来确实很甜，但这个时机是不是不太好……
白依叹了口气，默默往妹妹嘴里塞了一根薯条，剩下的用源质消化掉，再重新【构造】成小鱼干。
“唔……”白翎细细咀嚼着，眼睛和使魔都直勾勾地盯着白依手里的小鱼干。
于是白依匀了一小半给她。
得，之前消化的那点鱼得到的物质和能量，这下全耗光了，还浪费不少。
好在体内的源质储量还充足。
白依这时候想到了一件事……之前“吃”进去的是鱼，现在“吐”出来的还是鱼，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奇怪啊！
“吐”出来的东西还是毫无问题的食物，这种事情更奇怪了吧？
晃了晃脑袋，白依【构造】出一根簪子，把头发挽起来，决定放弃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有关画风的抽象问题，专心进入狩猎状态。
终于，天空中海鸥们，再次注意到了这个之前同伴意外身亡的位置，一通乱飞之后，它们的食欲战胜了控制芯片的安全协议，于是乌泱泱地俯冲向白依她们所在的排水口。
白依端起了十字弩。
“来吧，有一个算一个，你们敢不自爆，我就敢加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