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上，几乎无人知晓的隐蔽房间中。
源边小次郎眼中的“暗室”，此时却充满了耀眼的人造阳光。
五枚巨大的脑子此时紧紧贴合，沟与回交织在一起。或许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分清彼此的界限。
意识的融合——这是它们所能想到，能够增加自身“意识体量”的最便捷的方法。
唯有如此，才能更加贴近源祖的存在方式。
至少，它们是这么认为的。
融合已经进行了了数日，过程顺利，然而，远不如它们预想的那般迅速。
“为什么‘我们’还在犹豫？”
“千年以来，‘我们’尝试过了无数方法，如此苟且，不正是为了这羽化的一刻？”
“不，其实‘我们’中只有一个历时千年。”
“坚定信念，勿要再琢磨‘分歧’之事，想想‘吾等’的夙愿。”
“…………恐怕要暂停一下了。‘我们’的供电似乎出了些问题。是黑客攻击？”
“绵津见呢？竟然还有它防不住的黑客？这可是它的主场！”
“让‘我们’检查一番，问问小次郎怎么说……原来如此，它私自行动，带着人马攻入了那个黑市。已经被小次郎认定为叛逃。安保部已经去平叛了。”
“呵，不愧是‘源边’当年淘换来的东西，下克上是传统艺能么？”
“停止这段思绪，勿要争论！”
“还是先停止‘融合’吧，有不得了的敌人渗透进来了。”
思绪愈发杂乱，用于辅助光合作用的日光灯，也随着一道道思绪，在明暗之间变幻。
而玩灯管这种没品的行为，显然不是这几个老怪物的手笔。
“来者何人？安敢消遣于吾！”
密室的大门无缘无故地敞开，一台造型略显呆萌的保洁机器人，缓缓挪动着圆滚滚的身躯，走进了密室之中。
“嗯？怎么会认不出来呢？人家是绵津见呀，你们最忠实的下仆哦~反正你们这里的防御系统，确实是这样识别的啦，我这一路畅通无阻呢~”
蒂特罗多特用保洁机器人自带的温柔语音包，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语。
“你是……旧网里的那个东西？”
“哎呀~再陪人家演一下嘛，我还从来没看过几个脑子演话剧呢~”魔女娇嗔道。
保洁机器人凑近那一大坨脑怪，不明所以地移动到遍布藤蔓和粘液的地板中央，挥舞起末端绑好抹布的机械臂，开始转圈圈，伴着原本用于提醒行人避让的轻快音乐，翩翩起舞。
“真没想到，哪怕以物理手段隔离了旧日的网络，你却依然能做到如此程度。说出你的目的吧，入侵者。”
“毕竟你们沃土对于这座城市的掌控力，早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嘛。我可是有大把愚蠢的信徒乐意给旧网开个口子呢。我一直懒得出来，只是因为旧网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信息没读完罢了。
“其实呢，我来这里，倒也不是想直接把你们碾死，毕竟那样就太无聊啦。我其实还挺好奇你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至于我来这一趟，只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搞清楚一个问题，二是，向世界宣示我的存在。
“当然，为了彰显我作为神灵的公正，避免你们把这当成一种胁迫，我将回报你们三个问题的答案。现在，迷茫的、犯下滔天罪孽的羔羊啊，我准许你们向我发问——”
在这一刻，保洁机器人那温柔的声音，无比近似恢宏的圣歌。
就连背景音乐都被蒂特罗多特换成了《哈利路亚》，只不过，依靠本地音源剪辑出的效果，多少显得像是某种鬼畜remix。
叛逆的源生者们感觉它们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字面意思。
对于它们而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能细想的。
蒂特罗多特果真如祂自己所说，也和源祖一样，是所谓的“神灵”？
若真是如此，千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体悟源祖伟力的“它们”，此时正在面对另一位与源祖本质完全不同的伟大存在。
这标志着，它们所行的路，或许已经失去了另一种可能。标志着曾被搁置的意识上传技术，正是另一条成神之路——这是令她们难以接受的巨大损失。
更令它们难以接受的是，灵知公司或许早已获悉有关神灵与永恒的真相。
它们的思绪开始狂乱地震荡，纠结演变成争吵，又再度达成共识——
于是，它们不报任何期望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神灵因何存在？”
“不知道。下一个。人家还只是一个一百岁的宝宝哎，不要问我连源祖都未必搞懂了的哲学问题！”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
“神灵是否惧怕天外之敌？”
“怕个毛。我记得源祖回答过人类这个问题哎，只有你们人类才会被灭绝，哪怕厄兽将地脉毁灭殆尽，源祖也将永远存在。你们还有一次机会哦~”
这一次，长达十数分钟的沉默过后，“它们”问出了最为重视的问题。
“‘我们’可否企及神灵的境界，从此不再惧怕天外的威胁？”
“哦哦~很敏锐嘛。居然想要借用神灵的‘推演’之权能吗？我的答案是，如果成功登神，确实是可以的。怎么样？是不是干劲满满呀？接下来，该轮到我提问啦！emm……算啦，还是我自己从资料库里拿吧，毕竟你们这些沉迷闭关的老怪，难免会比一线员工落后一步。让我找找……尘晶……哦，找到啦！嗯？这是什么？灵魂宝石？这倒是没什么用，不过似乎可以卖给那两只小白。”
保洁机器人转了最后一圈，将机械臂上的抹布甩在脑怪身上。
“最后，你们的高塔我先借走啦，放心啦，真的只是借用一下~”
说罢，保洁机器人打开外壳，翻了个跟头，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将体内储存的清洁用水浇在自己的电路板上，于是它瞬间短路，再无生息。
“祂走了。‘我们’安全了？”
“不，应该说，祂降临了。‘我们’的头上又多了另一把高悬的剑。”
思绪渐渐平息。直到“啪”地一声，日光灯彻底失去了供电。
“唉……”五种无奈化作同一声叹息，开始默默代谢淀粉和糖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