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染黑了神社的屋檐。
饭厅内,暖黄的灯火摇曳。
樱里、紫绘、布依,还有新加入的白弥,围坐在矮桌旁,享用着朴素却温暖的晚餐。
“唔姆!好吃!这个好好吃!”
白弥似乎已将白日的惊魂抛之脑后,小小的脸颊塞得像只仓鼠,含糊不清地赞叹着,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樱里看着她这副仿佛饿了许久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她自然地伸出手,用餐巾轻轻擦去白弥嘴角沾着的饭粒。
那动作,温柔得不似平日的她。
“谢谢樱里姐姐!”
白弥立刻甜甜地回应,看向樱里的眼神里,戒备消融了些许,依赖却悄然滋生。
紫绘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樱里对白弥不经意间流露的亲近,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了她的心。
她 механически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我吃饱了。”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放下碗筷,站起身,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樱里望着紫绘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几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向布依。
“布依,去看看她。”
“是,樱里大人。”
布依立刻放下手中的碗,恭敬地点头,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后院。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洒满了寂静的庭院。
紫绘独自坐在廊檐下,仰着小脸,望着悬在墨色天幕中的那轮明月。
小小的身影,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单。
“紫绘大人。”
布依走到她身边,轻柔地唤了一声。
“布依……”
紫绘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委屈。
“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对不对?”
“被抓到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连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好……”
“怎么会呢!”
布依连忙摇头,快步走到紫绘面前,蹲下身,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着认真的光芒,直视着她。
“紫绘大人很厉害的!”
“您是尊贵的鬼族家主啊!”
布依的语气无比真诚,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起红晕,补充道。
“而且……而且,您还很可爱。”
“可爱?”
紫绘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可爱,又有什么用呢?”
“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帮不上樱里任何忙……”
“只会给她添麻烦……”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充满了浓重的自我怀疑。
“紫绘大人,请不要这么想。”
布依急切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
“樱里大人很信任您的。”
“她…她曾经说过,紫绘大人是她非常重要的伙伴。”
布依努力回忆着,试图将自己所理解的樱里的态度,准确地传达给失落的小家主。
“真的吗?”
紫绘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紫色眼眸里,瞬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期待,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樱里…真的这么说过吗?
“嗯!”
布依用力地点头,眼神澄澈而坚定,不带一丝虚假。
望着布依真诚的目光,紫绘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似乎悄然消散了一些。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了……”
“谢谢你,布依。”
话音刚落,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白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小脸因剧烈奔跑而涨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紫绘姐姐!不好了!”
她跑到两人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妖怪之山…妖怪之山出大事了!”
“妖怪之山?!”
紫绘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
方才的低落与迷茫,瞬间被这个地名带来的冲击扫荡一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带着急切。
白弥大口喘着气,焦急万分地说道:“我…我刚才躲在墙角,偷听到几个路过的小妖在说……”
“说妖怪之山那边…好像、好像正在打仗!”
“规模很大!听它们的意思…好像是…好像是为了争夺新的鬼王之位!”
“鬼王…之位?”
紫绘猛地抬起头。
那双刚刚泛起些微光亮的紫色眼眸,瞬间凝固了。
失落与委屈,被这个沉甸甸的词语砸得粉碎。
妖怪之山。
鬼族内乱。
争夺王位的大战……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带来一阵紧缩的痛楚。
她虽年幼,却也明白,鬼族内部从未有过真正的太平。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觊觎王座的野心家,潜藏在暗影之中,不知凡几。
若真如白弥所言,那必然是一场席卷整个鬼族的血腥风暴。
“紫绘姐姐……”白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脸上写满了惊惶失措。
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紫绘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紫绘深吸一口气。
清冷的月光下,她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仿佛要撑起一片无形的天空。
沉默了片刻。
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闪过挣扎,闪过恐惧,但最终,一切都被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所取代。
“我们走。”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掷地有声。
“走?去哪里?”布依上前一步,清秀的脸上同样写满了忧虑。
“去妖怪之山。”紫绘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必须阻止他们!”
“阻止?!”
白弥听到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紫绘姐姐,你疯了吗?!”
“那里在打仗!是争夺鬼王的大战啊!”
她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更红,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
“你忘了白天的事了吗?!你差点就被那些坏蛋抓走了!是樱里姐姐救了你啊!”
“你现在连力量都控制不好,去了那里能做什么?!”
“送死吗?!”
白弥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那不仅仅是对战争本身的恐惧,更是对再次失去安稳、对离开樱里庇护的深深恐惧。
“那里很危险!比白天遇到的那些家伙危险一万倍!”
“我……”
紫绘被白弥一连串的质问堵得心口发闷。
她当然知道危险。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力量不稳,如同稚童挥舞巨锤。
可是……
“那是我的族人!”
紫绘咬紧下唇,固执地抬起头,迎上白弥那双含泪的、写满恐惧的眼睛。
“我是鬼族的家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让鬼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白弥还想争辩,却被紫绘决绝地打断。
“我知道这很危险,我也知道我现在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
紫绘的声音低了下去,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但眼神依旧坚定。
“但是,我必须去。”
“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比命还重要吗?!”
白弥的情绪彻底失控,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她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似乎想起了不久前被囚禁的屈辱与绝望,想起了樱里将她救出时的安心。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白弥猛地甩开紫绘的衣袖,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她转过身,拔腿就跑,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飘散。
“反正你们都一样……都只会把我卷进危险里……”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后院深处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隐隐约约传来。
庭院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冰冷的月光,无声地倾泻在紫绘和布依身上。
紫绘望着白弥消失的方向,小小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弯月般的痕迹。
她没有去追。
布依默默地走到紫绘身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冰凉的小手。
“紫绘大人……”
紫绘没有回头。
她只是仰望着那轮孤寂的明月,仿佛要将自己的身影也刻入那片清冷的辉光之中。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清晰。
“布依,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