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由岩石与树根纠缠构成的头颅,动了。
布依捂着嘴的小手更用力了些,黑布条乖巧地贴着她的腰,不再扭动,只是轻轻地抖。
“它……它是不是,不那么凶了?”她仰脸看着樱里,声音小小的,尾音发颤。
樱里微微颔首。
庞然大物低头了,周身的压迫感还在,不过那股要把一切碾碎的怒火,倒是消停了不少。
但它的身上,仍旧萦绕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晦。
岁月太久,职责太沉,孤独太深。
这些都化作了无形的枷锁。
“它背负了太多时光,也积压了太多孤寂。”
雪絮何时来到樱里身边的。
只听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望着守护者,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怜悯。
她往前走了一步。
周身寒意悄然散开,不冷,反而让人心头一静。
她伸出素白的手,掌心向上。
一朵冰晶莲花,在她掌中慢慢盛开,纯净剔透。
她轻声对守护者道。
“请允许我,为您拂去些许积世尘埃。”
冰莲悠悠飘向守护者。
在靠近它胸口那枚闪着温厚棕光的符文时,无声碎裂。
化作无数冰蓝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轻柔地融入那岩石与树根构成的庞大身躯。
光点所过,守护者身上那股沉闷的阴晦,淡了些。
它庞大的身躯又轻微晃了晃,发出一阵更悠长的低鸣,像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在山谷间回荡。
片刻,一股古老意念,无形地传入樱里和雪絮的脑海。
那意念苍茫,带着解脱:“此地……确合……纯净之魂……栖居……”
意念断断续续。
“但是……”守护者的意念忽然一沉,多了几分警示,“深处……封印……不稳……之物……”
樱里胸前的勾玉,此刻微微一震。
“那是什么?”她直接以意念发问,声音冷静。
“外界……污秽……勾连……一旦……失控……此谷……不存……”守护者的警告,沉甸甸的,不留余地。
雾隐之谷的环境,此地纯净的自然能量,对鬼族、雪絮乃至她胸前的勾玉,都大有裨益。
只是,谷中深处的瓜葛,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哼,什么不稳定的存在!我们鬼族可不怕什么挑战!”紫绘挺了挺小胸脯,头顶独角上,紫色电光又开始跳跃。
紫绘因方才的顺利沟通而精神一振,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胆气也壮了不少,偷偷瞄了樱里一眼,期待着表扬。
“只要地方够好,有什么天大的麻烦,本家主……我们大家一起解决掉就是了!”她说到最后,悄悄瞟了樱里一眼。
雪絮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若能妥善处理那处封印,此地对我们而言,确实是难得的福地。”
“这里的纯净能量,对我的修行,以及……樱里大人的勾玉,都有益处。”
黑川那把破油纸伞又撑开了。
她用伞柄末端敲着自己的掌心,那双总是懒洋洋的黑眸里,此刻闪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哎呀呀,这才叫刺激嘛!平平淡淡跟养老院一样的地方,可配不上咱们高贵冷艳的樱里大人。”
“有麻烦才好玩,对不对?”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角。
“等等。”
黑川那把标志性的破油纸伞轻轻一旋,伞沿堪堪擦过一丛枯草,她人已飘至废墟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守护者庞大的意志似有所感,回应了她们暂缓迁徙的念头。
她蹲下身,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开地上的碎石与腐叶。
片刻,她拈起一小撮颜色极淡的灰烬用指尖细细捻了捻。
“啧。”
一声轻响,带着些许了然。
黑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语调依旧,却多了笃定:“看来,我们并不是第一批对这里感兴趣的客人呢。”
她顿了顿,转向樱里,那双狐狸般的眸子弯了弯:“这里有近期人为活动的痕迹。虽然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消除了所有气味,但可瞒不过我的鼻子。”
“而且啊,”她拖长了语调,眼波流转,“还残留着一点点……非常非常微弱的符咒气息。那味道,可跟之前那个哭哭啼啼跑来送符咒给樱里大人的小可怜儿,涡之国那位名叫樱井雫的小姐,身上的味道,有那么点儿像哦。”
涡之国。
樱井雫。
樱井雫交给她的那枚刻有“雾隐之谷”的符咒,本就透着蹊跷。
如今,此地又发现了疑似涡之国之人活动过的痕迹。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也更浑。”樱里暗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勾玉。
樱里沉默片刻。
“雾隐之谷,暂列为备选之地。”
她的声音清冽,在这片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彻底弄清楚那个所谓的‘不稳定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以及涡之国的人,究竟在这里做过什么、又想做什么之前,我们不能贸然将所有族人迁徙至此。”
“所以,”樱里顿了顿,视线扫过同伴们,最后定格在山谷深处那翻滚的浓雾之上,“当务之急,是先调查清楚这两件事情。”
山谷守护者那庞大的意志,似乎也感知到了她们的决定。
它那由巨石构成的头颅再次微微动了动。
随后,一道柔和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白光,从它胸口那枚核心符文处骤然亮起!
光芒之中,一颗晶石,缓缓凝聚成形。
晶石剔透,内蕴的自然能量纯净得惊人,正是此山谷万载灵气所聚的精华。
它轻飘飘地,朝着雪絮飞了过去。
“此为……源晶……”
守护者那苍老而断续的意念再次传入她们脑海,虽然依旧简短,却比之前更加清晰。
“或可……助你……”
“亦……益于……汝主之玉……”
雪絮伸出双手接住了那枚源晶。
晶石入手温润。
其中蕴含的庞大而纯粹的自然能量,甫一接触,便让她精神为之一振!体内原本沉静的冰雪妖力,竟也随之雀跃起来,贪婪地吸收着逸散出的一丝一缕气息,发出欢欣的共鸣。
雪絮心头一动,这源晶的力量是一个明确的目标。
除了能让她更明白此地的状况,说不定还能让她对那神秘封印有所感应,从而找到破解的线索。
而对于樱里大人胸前那枚神秘的勾玉,也确实有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好处。
雪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守护者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清澈而诚挚:“多谢前辈厚赐。”
守护者眼瞳轻轻闪烁了一下。
随后,它的眼瞳缓缓闭合。
周身那些原本明暗不定的古老符文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它再次化作一座沉默无言、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石山,重新陷入了亘古的沉睡。
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多了几分默许与守望的沉静。
樱里看着雪絮手中那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源晶,莹白的光芒映照在她清丽的脸庞上。
山谷深处。
那里,依旧翻滚不休的浓雾,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哼,涡之国,”紫绘抱着手臂,小巧的独角上电光微闪。
“最好别让本家主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