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停下脚步。
空气里那股尸油混着烂泥的味儿,在这里浓得化不开,钻进肺里,腻得人想吐。
病态的枝叶将天光绞杀得一干二净,只漏下几丝鬼火般的绿光,黏在四周扭曲的树干上。
她那身性感的和服下摆早就束了起来,露出结实紧绷的小腿,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都在期待。
樱里大人那句“连窝端了”,现在还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爽。
太他妈爽了。
紫绘跟在樱里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口。
是后劲上来了。
刚才那股要把天都掀了的疯劲儿,被樱里一指头就给按灭了,现在只剩下空落落的羞耻。
丢人,丢死鬼了。
她忍不住偷偷瞄一眼樱里的侧脸,在那惨绿的光线下,白得不真实。
紫绘感到脸上火辣辣的。那股滔天怒火,在樱里的沉默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樱里压根没管她。
突然,最前头的黑川猛地一僵。
她拨开最后一片垂着毒刺的藤蔓。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小小的空地上,杵着七座歪歪扭扭的玩意儿。
说是祭坛都抬举它们了。
腐烂的棺材板,啃得乱七八糟的兽骨,甚至还有几块明显是人的头盖骨,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闯入者。
上面用黑乎乎的血和别的什么脏东西,画满了那种独眼的符文。
符文在幽光里微微蠕动,贪婪地**着什么。
线索断了。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站起身,跟紫绘一起,看向队伍里唯一那个拿主意的。
月见樱里。
可樱里没理会那些祭坛。
她转过身。
布依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从看见那些祭坛起,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恶心和冰冷就攥住了她。
那是一种纯粹以折磨和亵渎为乐的恶意。
它比她见过的任何妖鬼都更污秽,更邪恶。
她想躲。
她想立刻变回那条软软的布带,死死缠在樱里大人的手腕上,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
可是……
樱里大人在看她。
那道视线,不带任何情感,只是纯粹的审度。布依感觉自己被剥开了,里里外外地检查着,看她这件“东西”,此时此刻,究竟派不派得上用场。
布依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樱里大人……这是在考验我?
在这种时候,我这个做式神的,难道不该站出来?
我要是缩了……
我要是这么没用……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多余?
会不会……有一天,有了更好用的式神,就把我……
像块破布一样……
丢了?
不!!!
被樱里大人抛弃,比被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撕碎还可怕一万倍!
没了樱里大人,她活着干嘛?
不!绝不!
“我……”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她脚下炸开!
七座祭坛上的符文瞬间像是被泼了滚油的毒虫,疯狂扭曲!
“看到了吗,布依。”
樱里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尾音微微上扬,像猫爪不轻不重地挠在心上。
“这就是你该吞噬的东西。”
布依的牙尖刺破了口腔里的软肉,血腥味在舌尖炸开。
布条触及的瞬间,一股黏腻冰冷的洪流逆冲而上。
无法形容的恶毒与绝望,混杂着无数生灵临死前的诅咒,在她脑子里轰然引爆。
“呜……”
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挤出。
她的小脸血色褪尽,冷汗瞬间湿透了额前的碎发。
紫绘心里一紧,刚要上前,一只手就拦住了她。
是黑川。
布依没有收回布条。
她那双被恐惧浸透的眼睛里,反而烧起了一簇豁出去的火。
更多的黑色布条从她身体各处涌出,不再试探,不再迟疑,像一张扩张的蛛网,迅速覆盖了整片空地,将每一寸被污染的土地,每一个邪恶的符文,都紧紧贴合。
她的身体抖得几乎要散架。
感知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布依猛地抬头。
“……那边。”
她的声音细得快要被风吹散,手指却抬了起来,颤巍巍地指向森林深处一团看不清的阴影。
“所有的‘痛苦’……都流向了……那里。”
崎岖的山路尽头,是一面被荆棘藤蔓完全覆盖的崖壁,一条死路。
黑川哼了一声。
她甚至没拔刀,只是抬手一挥,那双好看的手指甲瞬间变得漆黑锐利。
唰!唰!
寒光闪过,坚韧如铁的藤蔓被撕成碎片,一层水波般的光膜应声而碎,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一股比外面浓郁百倍的恶臭混合着血腥气,从洞内狂涌而出。
紫绘当即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洞穴内,几支幽绿的鬼火将中央的景象照得阴晴不定。
五个身穿破烂黑袍的术士,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肉块,癫狂地吟诵着污秽的咒文。
那东西像一颗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脏,表面布满紫黑色的血管,富有节奏地搏动着。
咚。
每一次搏动,都发出一声沉闷的、能敲在人胸口的闷响。
“哦?新的祭品?”
为首的术士最先发现了她们,他转过头,那张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咧开嘴,露出黄黑交错的牙,一团暗紫色的能量在他掌心飞速凝聚。
“很好!‘深渊使者’大人正需要你们的生命力!你们的灵魂,将成为我们无上的……”
燃烧的绿色鬼火,焰苗像是被冻结在琥珀里,一动不动。
噗通。
噗通、噗通……
五名术士的膝盖接二连三地软了下去。
他们惊恐万状地抬起头,仰望着那个正缓步走来的身影。
粉色的长发,素白的巫女服。
樱里走到那个为首的术士面前。
她缓缓抬起手。
那只完美无瑕的手,纤细、白皙。
只有触碰。
樱里偏了偏头,视线越过他。
“就这点东西,也配叫‘使者’?”
指尖按上额头。
那个术士浑身一僵,紧接着,一串意义不明的咯咯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他体内被硬生生扯断。
他双眼暴突,却没有发出任何惨叫。
“呃……啊……”
他直挺挺地倒下,身体弓起,猛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一滩腥臭的白沫迅速从他口鼻中漫开。
人,废了。
月见樱里收回手,指尖上什么也没沾到。
那人裤裆瞬间湿透,尿骚味混杂着恐惧在狭小的洞穴里弥漫开来。
他想求饶,想尖叫,可喉咙却被无形的压力锁死。
噗。
又一声轻响。
第二个倒下。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地上就多了五具灵魂被掏空的躯壳。
洞穴里只剩下浓重的腥臊,还有那颗仍在“咚、咚”搏动的巨大肉块。
月见樱里终于停下,清冷的嗓音打破了死寂。
“谁的仆从?”
那个头目,唯一还剩点意识的家伙,涕泗横流地把什么都招了,语无伦次,只求一个痛快。
深渊行者。
饲喂心脏。
雾隐之谷。
古老意志。
几个破碎的词汇从他混乱的哀求中漏了出来。
……
洞外的天色泛着灰白,清晨的冷风吹不散村庄上空盘踞的死气。
雪絮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那口黑得像墨池的古井。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源晶。
温润的晶石在她掌心亮起,光芒柔和,却不刺眼。
雪絮闭上眼,将自己至纯的灵力缓缓渡入。
嗡——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与绝望的诅咒,被涤荡一空。
做完这一切,雪絮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栽倒。
“逞能的笨蛋。”
黑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雪絮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力气。
村子里,一扇扇门被推开。
村民们呆滞地走出来颤抖着双手捧起一捧清水,灌进嘴里。
甘甜,清冽。
“哇——!”
那个壮汉突然嚎啕大哭,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这哭声仿佛一个信号。
哭声戛然而止。村民们仿佛被什么牵引,一道道目光汇向村口,落在那几个陌生人身上。
扑通。
扑通。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将额头重重叩进湿润的泥土里。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中,月见樱里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晨光为她素白的巫女服镀上了一层淡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