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在村口回荡,震得枝头鸟雀惊飞。
月见樱里静立晨光中,素白的巫女服被镀上了一层淡金。
那双蓝色的瞳孔里不起半分波澜,仿佛刚才屠杀五名术士的人不是她。
为首的壮汉涕泪横流,双手颤抖着举起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神明大人!”
他膝行向前。
“这是我们所有的谢礼!”
村民们纷纷附和。
樱里垂眸,视线在那个脏兮兮的布袋上停顿一秒。
“留着,买些种子。”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神威。
“钱这种东西,对我没用。”
此言一出,村民们全都愣住了。
不要钱?
这真的是神明吗?
还是说…他们的积蓄太少,连神明都看不上?
樱里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彻骨。
“我说没用,是因为…”
她顿了顿,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我想要的东西,你们买不起。”
村民们心头一颤。
果然是神明啊!
普通的金银财宝,怎么可能入得了神明的眼?
樱里伸出纤指,点了点旁边妇人篮子里的熏干兽肉。
“这些。”
“还有这片山林更详细的地图。”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我需要。”
村民们手忙脚乱地将家中最好的存粮、皮毛,以及压箱底的手绘地图全都捧了出来。
樱里接过一张保存最完好的羊皮地图,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又顿住。
“若再遇邪祟。”
她清冽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带着不可名状的威严。
“可去山中神社寻我。”
一行人踏上归途。
紫绘走在樱里身后,小身板挺得笔直。
刚才她全程听从指挥,没再暴走,这让她自己都感到了小小的骄傲。
“这次…”
樱里头也不回地飘来一句。
“勉强算你及格。”
紫绘脚下一个踉跄!
她想酷酷地“哼”一声,可嘴角那疯狂上扬的弧度,是真压不住啊!
只好猛地把头扭到一边,假装看风景。
“唔…唔唔…”
“哎哟~瞧瞧我们的小家主。”
黑川那慵懒中带着促狭的嗓音响起。
她半抱着虚弱的雪絮,走得依旧摇曳生姿。
“这就飘了?看来你的道行也不过如此嘛。”
紫绘的脸更红了!
只能用眼神凶狠地剜她。
“才、才没有!”
“你也很能干,黑川。”
樱里忽然停步,回头看她。
蓝色的眼瞳中是难得的赞许。
黑川媚眼一挑,刚想说些骚话。
“所以,今晚的晚餐…”
樱里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就由你来'处理'。”
黑川脸上的笑容非但没僵,反而漾开一抹病态的潮红!
连声音都黏腻了几分。
她伸出舌尖轻舔红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应道:
“遵命,我的主人~”
那声“主人”拖得老长,带着明显的媚态。
雪絮靠在她怀里,只能无奈地轻叹。
这帮人,没一个正常的…
队伍末尾,布依像个小尾巴,死死拽着樱里巫女服的一角。
吞噬那些诅咒对她消耗巨大,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樱里察觉到了,拍了一下布依的小脑袋。
布依身体猛地一僵!
心脏漏跳了半拍。
樱里大人…是在安慰我吗?
还是…嫌我没用?
我…我会被丢掉吗?
一行人在溪谷找了处地方歇脚。
雪絮盘坐调息,周身白雾缭绕,宛如仙女下凡。
紫绘则献宝似的,叽叽喳喳地介绍着村民送的各种野果。
“这个叫霜梅果!特别甜!”
“还有这个雪莲子!听说能美容养颜呢!”
黑川已经开始处理一只肥兔子。
手法利落得不像做饭,倒像在给仇人分尸。
刀光闪烁间,兔肉被切得整整齐齐。
樱里摊开那张最详尽的羊皮地图。
纤细的指尖在泛黄的皮革上缓缓移动。
“深渊行者…”
她轻声念出从术士脑中挖出的词汇。
“饲喂心脏…雾隐之谷…古老的意志…”
每一个词汇都带着不祥的气息。
“听着可不像是正经组织呢。”
黑川甩掉指尖的血珠,扭着腰肢凑了过来。
“而且,这帮家伙的路数,跟之前那个'胭脂会'完全不同。”
她难得地皱眉。
樱里“嗯”了一声。
目光落在地图上一个被红色墨水圈出的区域——禁地。
而那个方向,正是雾隐之谷的所在。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
“不管他们是哪路货色。”
樱里的指尖在“禁地”二字上重重一按!
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羊皮。
蓝色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像永不融化的坚冰。
“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也听到了…”
她的声音更冷了。
“本该永远埋葬的名字。”
雾隐之谷的空气在雪絮的净化下,终于不再是那种能腐蚀血肉的毒瘴。
月见樱里立于谷口,粉色长发在晨风中轻舞。
身后是她麾下的女妖们,面前则是黑压压一片的鬼族。
足足三千多鬼族,老弱妇孺皆有,如潮水般密密麻麻。
“出发。”
两个字,轻飘飘地从她唇间吐出。
却如天威降临,不容置喙地落入每个鬼族耳中。
鬼族之中瞬间起了骚动。
一位拄着白骨法杖、胡须垂胸的老鬼颤巍巍地走出。
“大人……”
黑风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明显的不甘。
“我们……当真要走吗?”
他浑浊的老眼中满含泪水。
“此处是吾等之根啊!祖祖辈辈皆埋骨于此,连我那三岁夭折的孙儿,都葬在后山的桃花树下……”
他身后,许多年迈的鬼族眼中同样满是不舍与抗拒。
故土难离。
即便这片土地早已被邪祟侵蚀得不成样子。
月见樱里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紫绘。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有千钧之重。
紫绘瞬间明白了。
这是樱里给她的考题。
是她身为鬼族家主,必须交出的答卷。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我知道,大家舍不得。”
紫绘的声音尚带稚嫩,微微发颤。
“我也舍不得!”
她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可你们看看我们的家!它病了!被那些该死的黑袍子变成了祭坛,拿我们的族人当养料!”
愤怒与悲怆在她声音中交织。
“白弥表妹差点死在那些畜生手里!还有多少族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留在这里,是等死吗?!”
紫绘的独角泛起微弱的紫光。
“是等着下一波'深渊使者'来,把我们吃干抹净吗?!”
“家主……”
有鬼族低声哭泣。
“有根的地方才是家?错!”
紫绘眼眶泛红,却死死不让泪水滑落。
“有我们的地方,才是家!”
她的话语并不华丽,却重重敲在每个鬼族心上。
紫绘指向身后的樱里。
“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地方!我们是去奔赴新生,不是来这儿奔丧的!”
“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鬼族的脊梁,什么时候弯过?!”
黑风沉默地注视着这位年幼的家主。
他收起骨杖,对着紫绘深深弯腰。
“老朽……谨遵家主之令。”
他身后,所有犹豫的鬼族,齐齐低头。
“谨遵家主之令!”
月见樱里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丝弧度。
已经是成熟的家主了。
清凉的水雾环绕着队伍,让体弱的鬼族们倍感舒爽。
她偶尔回头,看向队伍中央的樱里。
黑川跟在她身边,难得收起了平日的媚态。
美目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密林。
布依紧跟在月见樱里身后,小脸苍白如纸。
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的黑色布条已化作肉眼不可见的形态,如植物根系般铺满了方圆数里的区域。
风吹草动,虫豸爬行,远处野兽的呼吸……
所有信息涌入她脑海,是巨大的负担。
但她咬牙硬撑,一声不吭。
必须成为樱里大人有用的“工具”。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
布依身体猛地一震!
脑中嗡嗡作响的整个世界,瞬间静音了。
她僵硬地抬头,只看到月见樱里平静的侧脸。
那只手没有拿开,就那么温和地放在那里。
一股暖流从头顶传遍全身。
布依的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夜幕降临,队伍在溪边安营扎寨。
火光摇曳,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紫绘坐立不安,时不时偷瞄一眼火堆旁闭目养神的月见樱里。
她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凑了过去。
“那个……今天的……还行吧?”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像随口一问。
实际上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月见樱里睁开眼。
她就那么看着紫绘,看得紫绘心里直发毛。
“嗯。”
就一个字。
可恶!
就一个字而已!
她强行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
然后扭头就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樱里眼中闪过的一丝暖意。
“黑川~”
月见樱里看向她。
“上半夜,你和布依戒备。”
“遵命,我的主人。”
黑川的声音立刻变得黏腻起来,带着明显的媚意。
丰满的曲线在火光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布依则无声地坐到营地边缘最高的岩石上。
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神,融入夜色。
雪絮正在给一个崴了脚的鬼族小孩治疗。
温柔的灵力如春风化雨,让小孩很快止住了哭泣。
月见樱里看着眼前这幅狼狈却又鲜活的景象。
营地里有鬼族们低声的交谈。
有孩童天真的笑闹。
她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
指尖却无意识地抚上胸口的勾玉。
这便是她选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