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将整片山林都吞噬殆尽。
篝火的火光照亮了鬼族们劫后余生的脸庞，疲惫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亢奋。
至少暂时甩开了涡之国的追兵，在这临时搭建的营地里获得了片刻安宁。
月见樱里慵懒地斜倚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姿态随意得像只正在打盹的狐狸。
微阖的蓝瞳深处，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
小小的布依毫无防备地蜷缩在她身侧，柔软的黑发轻蹭着樱里洁白的巫女服。
几缕漆黑的布条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无意识地从她袖中探出，轻柔地缠绕住樱里纤细的手腕。
那是安心与依恋的表达。
不远处，雪女雪絮安静地端坐着，素手轻抬间，一缕缕冰冷的寒气在指尖汇聚。
寒气化作栩栩如生的冰蝶，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在她指尖翩翩起舞。
清冽纯净的气息扩散开来，安抚着周围鬼族们躁动不安的心。
撑着油纸伞的黑川刚刚巡视完营地外围，莲步轻移地走了回来。
她故意扭动着成熟诱人的腰肢，经过几个年轻鬼族身边时，不忘抛个勾魂夺魄的媚眼。
“樱里大人。”
一个带着稚嫩却刻意压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是紫绘。
小姑娘抱着膝盖，小心翼翼地在月见樱里身边坐下。
“嗯？”
月见樱里懒懒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您……您真的认为那个叫樱井雫的武者会站我们这边吗？”
紫绘的声音里满是纠结和不安。
“她看起来可不像是会随便'换主公'的人啊。”
月见樱里终于睁开那双深邃的蓝瞳，视线落在紫绘那张写满困惑的小脸上。
“你在怕什么？”
“我……”
紫绘咬着下唇，小脸皱成了包子。
“她看起来那么忠诚，怎么可能说背叛就背叛？万一她是来演我们的，回头就把我们的位置透露给涡之国……”
“那我们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了？”
月见樱里轻柔地抚摸着紫绘那头柔顺的紫发。
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小巧的独角。
紫绘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头顶传来。
“我们鬼族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之所……”
“我不想再带着大家流浪了。”
“放心。”
月见樱里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您……您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
月见樱里收回手。
“我比你更懂人性，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大人物'，肚子里究竟装着什么货色。”
她坐直身体，目光投向远方涡之国所在的方位。
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如刀。
“紫绘，你知道涡之国的大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紫绘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个怂到骨子里的老鼠罢了。”
月见樱里轻笑，声音里满是嘲弄。
“正是因为怂，他才不敢动真格的。只能派个樱井雫来试探虚实，连刮痧都算不上。”
“可是……”
紫绘急切地说道。
“这次试探失败了，万一他联合其他国家一起对付我们……”
“他不敢。”
月见樱里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因为他比谁都怕这里的秘密被摆到台面上来。”
她瞥了紫绘一眼，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想想，涡之国图的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死磕这片妖魔之地？”
紫绘眼睛一亮。
“为了……这里隐藏着的，那个能让世界格局重新洗牌的力量？”
“答对了。”
月见樱里赞许地点头。
“那么，如果这份足以让世界重新洗牌的力量，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国家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紫绘瞬间明白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整个大陆都会炸锅！”
她兴奋地说道。
“所有国家都会闻风而动，涡之国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被当成肥肉分掉！”
“很聪明。”
“所以啊，那位大名阁下现在怕不是在用头撞墙。”
“这件事他不敢声张，只能当个哑巴，硬生生吞下这个天大的亏。”
她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现在，他的选择只剩下两条路了。”
“哪两条？”
紫绘急切地问道。
“一条，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默默承受这个哑巴亏。”
“那另一条呢？”
“另一条……”
月见樱里的声音骤然结冰。
“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物理删除我们这些'知情者'。”
“暗杀？！”
紫绘的脸色瞬间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怕什么。”
月见樱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说了，他只是个弟弟而已。暗杀我们？这笔买卖的风险，他承担不起。”
“什么……意思？”
月见樱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怀中的布依。
那小小的妖鬼一直竖着耳朵，安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布依，你觉得呢？”
被突然点名的布依身体一颤，怯生生地抬起头。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大胆说出你的想法。”
樱里的声音充满了鼓励。
布依咬了咬下唇，似乎在鼓起勇气。
小声说道：“如果……如果樱里姐姐您出事了……我们会非常、非常愤怒的……”
“然后呢？”
樱里追问道。
“然后……”
布依的眼神里，某种危险的情绪开始沉淀、发酵。
“然后，我们会把涡之国夷为平地，把所有相关的人都埋进土里，给樱里姐姐报仇……”
月见樱里满意地揉了揉布依的脑袋，后者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她重新看向目瞪口呆的紫绘。
“听见了吗？死一个失忆的巫女，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如果一个能号令三千妖魔，被这群疯子奉若神明的存在，死于肮脏的刺杀……”
月见樱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猜，这片土地上的妖魔，会不会为我开一场把所有人类都请进去的盛大狂欢？”
紫绘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头顶的独角根部都感到一阵冰凉的麻意。
她完全能够想象那个画面。
那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盛宴。
“至于涡之国的大名，那个亲手点燃导火索的聪明人……”
月见樱里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话语内容却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
“他敢在史书上，为这场灭世烟火签上自己的名字吗？”
紫绘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脸煞白如纸。
“所以，他只能选择跪下。”
月见樱里站起身，掸了掸巫女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强者从不妥协。”
“所谓的'姿态'，不过是弱者最后的遮羞布而已。”
“啪嗒”。
油纸伞被干脆地合拢。
黑川的身影鬼魅般地凑了过来，湿热的吐息直接喷在月见樱里的颈侧。
“主人大人，方圆十里都已清场。”
她的嗓音里带着黏腻的钩子。
“连根会喘气的毛都没剩下呢。”
月见樱里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
这效率，比她想的还要快。
“不过嘛……”
黑川把玩着樱里的一缕粉发，话锋一转。
“这剧本不对劲啊，主人大人。”
“哦？”
“太安静了。”
黑川的身子一软，就挤开了旁边的紫绘，整个人贴在了樱里身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安静得像是服务器临时维护了一样。”
“按那群人类的尿性，就算不敢组团冲锋，也该派几个小号过来OB一下才对。”
被挤得差点摔倒的紫绘，小脸憋得通红。
她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
“也许……他们真的怕了？”
“不。”
月见樱里和黑川几乎同时出声。
樱里还没开口，黑川便轻笑一声，替她说了出来：“看来，有老鼠混进来了。”
月见樱里这才慢悠悠地转向一直沉默的雪絮。
“雪絮，你的感知范围最广。”
“有什么发现？”
雪絮指尖最后一枚冰蝶化作细碎的荧光，融进夜色里。
雪絮闭上眼睛，世界安静了。
片刻后，雪絮睁开眼。
“二十里内，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
“但是，正东，二十五里外，山坳。”
“有个信号源在苟着。”
“灵力波动很杂，不是活物，是装备。”
布依的身子微微一僵…
“是探子！”
“何止是探子。”
黑川伸出猩红的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过唇角，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哼，像只终于等到猎物出洞的猫。
“能屏蔽老娘感知的装备，看来涡之国还藏着点好东西嘛。”
月见樱里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让紫绘头顶的独角根部都窜起一股凉气。
身旁的布依更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地上的影子随之骚动，几缕黑色的布条边缘探出，无声地扭曲、伸缩。
“看来，咱们的大名阁下，还是贼心不死啊。”
樱里用一种讨论天气的轻松语调说着。
“主人大人。”
黑川主动请缨，姿态魅惑，话语却凶残得令人发指。
“需要我跑一趟，把那只小老鼠的脑袋提回来给您当夜壶吗？”
“不用。”
月见樱里摆了摆手。
她环视着身边的“家人们”。
她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黑川的亢奋，紫绘的紧张，以及布依和雪絮那份不曾动摇的信赖，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
她重新靠回石头上，拨弄着篝火。
“他想玩心跳，那我们就……”
“把游戏玩到终局。”
布依听到这话，悄悄挪了挪身子，更紧地贴着樱里，小声问道：“樱里姐姐，你……你是不是有计划了？”
月见樱里转头看她，宠溺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想知道？”
布依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
月见樱里俯身凑到布依耳边，温热的气息呵出。
“其实啊，我巴不得他们来。”
那股热意让布依的耳朵尖迅速变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她不解地眨着大眼睛：“为……为什么呀？”
月见樱里直起身子，仰望星空。
“因为，用温水煮死一只青蛙，太考验我的耐心了。”
“而那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老鼠……”
“就是我们送给涡之国的第一份‘惊喜’。”
她站起身，掸了掸巫女服。
“黑川。”
“在呢，我亲爱的主人大人~”
黑川立刻应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亢奋。
“去，开个屏，动静搞大点。”
“让那只老鼠知道，他抽中了今晚的头等奖。”
“乐意为您效劳。”
黑川舔了舔嘴唇，款款走向空地，一团魅惑的妖气在她周身升腾而起。
“雪絮。”
“我在。”
“在他的退路上铺好地毯，我要活口。”
“明白。”
雪絮素手一挥，几只晶莹的冰蝶飞入黑暗。
“紫绘。”
“是！樱里大人！”
紫绘立刻挺直腰板，小脸严肃。
几只冰蝶从雪絮袖中飞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林中。
最后，月见樱里看向怀里的布依，轻轻拍了拍她。
“布依，准备好了吗？”
“嗯！”
布依重重点头，几根黑色布条从她袖中滑出，无声地融入地面的阴影。
很好。她心想，这才是她的“家人”该有的样子。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妥协。
而是亲手制定规则的权力。
她要让涡之国，让这片土地上所有自作聪明的人明白一个道理。
踏入她领地的门票很贵。
贵到……需要用命来买。
黑川凑过来，吐气如兰：“主人大人，这出戏的开场，是不是该有点响动？”
月见樱里拿起另一根烧得通红的树枝，轻轻吹了口气，看着火星在夜色中明灭。
“不急。”
她将树枝随手抛向东方的黑暗。
“等观众就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