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雫握着空酒瓶,脸颊燥热得发烫。
月见樱里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你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胸前的勾玉忽然发出微弱的光芒。
樱井雫低头看去,勾玉表面浮现出淡淡的粉色纹路。
正在感应着什么情绪波动。
“这是……”
她摸了摸勾玉,一股陌生的温暖从指尖传来。
不对劲。
勾玉只有在感应妖怪情绪时才会发光,难道月见樱里身上有什么秘密?
樱井雫将空瓶放下,循着记忆走向神社深处。
月见樱里的房间门外,她停下脚步。
“我的武士小姐,搁这儿cos门神呢?”
头顶传来调侃声。
樱井雫猛地抬头,月见樱里正斜躺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串糖葫芦。
一缕粉发被夜风吹动,拂过屋顶的瓦片,色泽比月光更柔和。
“上来。”
月见樱里拍了拍身边的瓦片。
“还是要我亲自下去'请'你?”
樱井雫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落在屋顶上。
“酒喝完了?”月见樱里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赔你的。”
樱井雫看着那颗晶莹的糖球,脸颊再次发烫。
胸前的勾玉光芒更盛了。
她张开嘴,含住糖葫芦。
酸甜的味道瞬间炸开,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做?”
樱井雫转过头,声音干涩。
“对那些鬼族。”
“哪件?”
月见樱里明知故问,舌尖轻舔竹签。
“后山那种方式……太……”
“太残忍?太霸道?”
月见樱里坐直了,眼里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
“雫,面对一群嘲笑你的羔羊,讲道理没用。”
“只有让狼露出獠牙。”
她直视樱井雫的眼睛。
“你想用武士荣耀去感动他们?等你感动完,净化会把你的骨灰都扬了。”
樱井雫身体一僵。
“我需要他们活下来。”
月见樱里声音平静。
“活下来才有资格谈尊严。”
“恐惧是弱者最容易理解的语言,比你那些大道理好用一万倍。”
她望向夜空。
“总得有人唱黑脸。”
“所以我需要一把够锋利、够听话的刀,替我做那些脏活。”
“刀”这个词,让她胸口一阵闷痛。
她不是工具。
是共犯。
胸前的勾玉忽然爆发出强烈光芒,照亮了半个屋顶。
月见樱里猛地转头,瞳孔收缩。
“你的勾玉……”
“为什么会发光?”
樱井雫低头看去,勾玉表面的纹路已经完全显现。
正在疯狂地感应着什么。
“勾玉只有感应到妖怪情绪才会发光。”
她抬头看向月见樱里。
“你到底是什么?”
月见樱里脸色瞬间苍白。
她伸手想要遮住勾玉的光芒,但樱井雫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碰!”
月见樱里挣扎着想要抽回手。
“雫,你不懂……”
“那就让我懂!”
樱井雫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勾玉的光芒越来越强,两人的影子在屋顶上拉得很长。
“你一直在骗我。”
樱井雫的声音带着颤抖。
“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没有选择。”
“胡说!”
樱井雫用力握紧她的手腕。
“你有选择,你可以告诉我真相!”
“真相?”
月见樱里苦笑。
“真相就是我根本不配拥有你这把刀。”
勾玉的光芒照亮了她眼中的泪光。
“我不是什么巫女。”
“我是妖怪。”
“和那些被我收服的式神一样,彻头彻尾的妖怪。”
樱井雫的手松开了。
月见樱里趁机抽回手腕,跳下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只留下樱井雫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胸前的勾玉还在微微发着光。
樱井雫握刀的手在颤抖。
愤怒让她的指节发白。
三千鬼族迅速排成方阵,动作笨拙却绝对服从。
她转头看向月见樱里。
对方托着下巴,蓝眸里满是玩味,像在欣赏刚开刃的新刀。
“很好。”
樱井雫的声音冷如刀锋。
“从站姿开始!做不好的滚去和石头亲热!”
震天的应答声回荡训练场。
但这份恐惧驱动的服从还不属于她。
她要一点点将其转化为真正的军魂。
傍晚时分。
筋疲力尽的樱井雫踏进神社大门。
“哎呀!被发现了!”
黑川抱着酒瓶冲出厨房,脸上写满“正在作死”。
“雫教官辛苦啦~”
“你偷了什么?”
“没偷!就是大婶赏的馒头!”
黑川鬼鬼祟祟后退,怀里的清酒瓶早已出卖她。
“黑川。”
月见樱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冷得能结冰。
“又动我给雫准备的庆功酒?”
黑川脸色煞白,撒腿就跑。
“完蛋了!”
月见樱里提着空了一半的酒瓶追出来。
庭院里鸡飞狗跳。
布依和紫绘兴奋拍手叫好。
看着庭院里追逐的身影和助威的喊声,樱井雫感觉脸上紧绷的线条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积压一天的郁气和羞辱竟然悄悄消散了。
她忍不住笑了。
月见樱里在追逐中瞥见她的表情,脚步顿住。
“黑川,今天先记账。”
她收起凶相,宣布停战。
黑川化作黑烟溜走。
月见樱里走到樱井雫面前,将剩下半瓶清酒递给她。
“你的庆功酒。”
语气带着不好意思。
“虽然被那个显眼包偷喝了一半。”
“我不怎么——”
“拿着。”
月见樱里不容分说地将冰凉酒瓶塞进她手里。
“庆祝我的雫教官,第一天军训大获成功。”
她靠在廊柱上,侧头安静看着樱井雫。
晚风吹起粉发,几缕调皮地拂过樱井雫脸颊。
“雫。”
她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不是“樱井雫”,不是“我的刀”。
就是简单的——“雫”。
“嗯?”
樱井雫握着冰凉酒瓶,心跳漏了一拍。
“你笑起来,比板着脸当冰块时好看多了。”
月见樱里声音很轻。
雫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双蓝色的眼睛,心脏像是被那片色彩攫住,无法动弹。
樱井雫感觉那片蓝色有强大吸力,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说完这话,月见樱里转身离开。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步伐轻快得像偷吃糖果的孩子。
只留樱井雫一人傻傻站在原地。
脸颊温度比手里冰镇酒瓶还要滚烫。
今天这一天比她过去十年人生都离谱。
但她心里清楚,这种致命离谱背后隐藏着什么。
月见樱里不只在培养她的威信,也不只在利用她。
她在用那套蛮不讲理却无法抗拒的方式,将自己从里到外都打上属于她的烙印。
她要把她变成一把只为她挥舞、只听她号令的刀。
最可怕的是——
樱井雫发现自己竟然不排斥。
为什么不排斥?她问自己。为什么当那个人说出“我的刀”时,除了屈辱,还有一丝战栗般的兴奋?
樱井雫握紧刀柄。
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我明白了。”
她声音低沉。
“不,你没明白。”
月见樱里突然凑近。
鼻尖几乎相抵。
樱花冷香混着山楂甜酸,瞬间让樱井雫大脑宕机。
“我选你,从来不是因为你听话。”
月见樱里盯着她的眼睛,海蓝色眸子褪去玩笑,只剩认真。
“是因为我知道,当淬毒冷箭射向无辜者,你会下意识挥刀格挡,而不是先翻命令手册。”
“你骨子里流淌的是守护者的血,不是屠夫的。”
月见樱里声音放缓。
“我需要的不是屠刀。”
“而是一把懂得向我回鞘的守护之刃。”
她伸出手指,隔着衣料轻点樱井雫心口。
指尖传来的热度让她浑身一僵,连握刀的力气都险些消失。
咚!
樱井雫心脏失控搏动。
整个人僵住。
这么近的距离下,那双蓝色眼睛里平日的玩味消失了,只映出她有些慌乱的倒影。
让她无处可藏。
“你……”
喉咙被扼,只挤出一个音节。
“嘘。”
月见樱里竖起食指,柔软指腹轻抵她唇瓣。
冰凉触感瞬间点燃更汹涌热意。
“夜深了,我的武士大人。”
她起身伸懒腰,骨节发出轻响。
“风冷,我先回去补美容觉。”
轻盈步伐朝房间走去。
两步后停下。
她回头,冲她扬了扬下巴,笑容里全是捉弄得逞的得意。
“对了,”她歪头,声音藏不住笑意,“我们之前说好的'侍寝',武士大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轰——!
惊雷劈在樱井雫天灵盖上。
刚压下的热气像泼了热油的柴火,“腾”地从脖颈烧到耳根。
她、她她她……怎么又提这个!
还是在这种气氛下!
“我……”
樱井雫彻底乱了方寸,舌头打结。
“我房间又大又空。”
月见樱里表情无辜又认真,甚至带着怯弱。
“一个人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可怕的。”
她眨眨眼,声音轻软。
“万一净化会那帮不长眼的家伙半夜摸过来,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怎么办呀?”
手无缚鸡之力?
弱女子?
樱井雫脑海瞬间闪过白天那根从天而降、差点掀山的黑色布条。
请问白天那位一招秒全场的,是阁下的替身使者吗?
“所以……”
月见樱里露出甜度超标、充满依赖的笑容。
“今晚就拜托我的专属护卫,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啦。”
不给樱井雫反应机会,转身轻跃消失门后。
屋顶只剩樱井雫一人。
月光下抱着冰凉清酒,彻底风化。
侍寝……
原来是让她在旁边守夜?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想歪了?!
紧绷的神经刚一放松,心底却泛起一股莫名的空虚,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心脏会空落落的,像期待已久的糖果被换成白米饭。
她压下复杂情绪。
跟着跳下屋顶,脚步虚浮。
站在月见樱里房门前犹豫许久,才抬手轻推木门。
吱呀——
房间点着昏黄油灯。
月见樱里已换上素白寝衣,卸下所有发饰,乌黑勾玉放在枕边散发幽光。
她侧躺榻榻米上,似乎睡着了。
粉色睫毛投下安静阴影,呼吸平稳悠长。
樱井雫呼吸不自觉放轻。
走到几步开外,冰凉地板上盘腿坐下,太刀“霜月”横放膝上。
这里很安静。
静到能听见身边那人轻浅呼吸,和自己擂鼓般心跳。
她看着月见樱里睡颜。
平日里总挂着算计和戏谑的脸此刻只有安宁。
看着这张安宁的睡脸,樱井雫很难将其与那个玩弄人心的神社之主联系起来。
或许这才是月见樱里真正目的。
不是真需要护卫。
而是用这种方式,向她展示毫无防备的柔软一面。
这比任何命令和算计都更致命。
樱井雫缓缓闭眼,试图冥想平复乱成麻团的心。
她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气,甚至能感觉到被褥下传来的微弱暖意,这让她怎么可能静下心来。
神明用宿命驯服信徒,月见樱里只用她自己,就为我戴上名为“守护”的枷锁。
夜色渐深。
樱井雫睁眼,目光再次落在安详睡脸上。
她忽然觉得,或许就这样被她束缚,成为她手中那柄独一无二的刀……
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