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樱里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咕嘟。”
黑暗里,不知是谁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滑动了一下。
这吞咽声在此刻,响亮如鼓。
先前还满口仁义道德的和尚,整张脸失了血色,嘴唇剧烈翕动,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那被佛法锤炼了数十年的禅心,正在疯狂嘶吼。
那不是术法,不是剑技。
那是一种“理”。
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不讲任何道理的,绝对的“理”。
“结降魔阵!所有人!快!!”
和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尾音甚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预的哭腔。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垮了被彻底碾碎的自尊与理智。
剩下的十几名净化会成员,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去,试图以和尚为中心,构筑起赖以生存的阵法。
他们仓皇挥舞着贴满符咒的兵器。
口中语无伦次地念诵着残缺不全的经文。
淡金色的灵力在他们之间慌乱地窜动,却始终无法连接成网,反而像受惊的鱼群,胡冲乱撞。
心,已经彻底乱了。
那个静立于血泊中的蓝发少女,比任何志怪传说中描绘的食人妖鬼,都要可怖千万倍。
然而,樱井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像是在看一群蝼蚁,徒劳地搬运着早已腐朽的谷粒,做着无意义的挣扎。
她的注意力,甚至没有在这些所谓的“敌人”身上停留超过一瞬。
她的全部心神,都只集中在门廊之下的那道身影。
那位正单手托腮,用欣赏稀世珍宝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胸口,那枚温润的勾玉,正传来一阵阵轻柔的、带着赞许的脉动。
那脉动是无声的嘉奖。暖流从胸口弥散,她冰冷的魂魄因此而战栗,一种近乎饱足的安宁油然而生。
不,那不仅仅是脉动。
是主人的意志,是主人的低语,是无声的邀约。
这股暖流在催促着她,奏响,更盛大的死亡乐章。
月见樱里指尖的勾玉微微发烫,将一道夹杂着愉悦与期待的意念,清晰无比地传递了过去。
她冰封的嘴角,因主人的意志而微微融化,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这张万年冰封的面容,因此而多了一丝鲜活的、令人心悸的妖异美感。
主人的意志,便是她的道。
主人的愉悦,便是她的赏赐。
“妖孽!休要猖狂!”
一名离得最近的壮汉,试图用嘶吼驱散侵入骨髓的恐惧,他双手攥紧缠满经文布条的禅杖,灌注全身灵力,朝着樱井雫的头顶奋力砸下!
禅杖上附着的破魔灵力,足以让寻常妖鬼触之魂散!
然而——
樱井雫消失了。
壮汉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她静立于原地的冰冷残像。
他手中的禅杖,却已携万钧之势,重重砸在了空处。
哐!!
砸碎了一地青石,也砸碎了他仅存的勇气。
一股极致的寒意,无声无息地贴上他的后背。
壮汉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他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的神经仿佛被彻底冻结,完全不听使唤。
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冰蓝色的发丝,如月光般,从自己身侧……无声飘过。
她真的只是路过。
噗——!
浓稠的血雾,从他的腰间猛然喷涌。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整个上半身就与下半身彻底分离。
视野在空中疯狂翻滚。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同伴们那一张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以及门廊下,那位粉发巫女脸上,愈发满意的浅笑。
樱井雫没有回头。
她的身形,化作一缕月下幽影,在混乱的人群中肆意穿行。
每一次看似随意的“路过”,都必然伴随着一声刀刃归鞘的清脆轻响。
以及一朵,于空中绚烂绽放的血色花朵。
咔哒。
又是一声。
一名刚刚掏出符咒的僧人,动作戛然而止,眉心处多了一道纤细的红线。
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身体却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咔哒。
两名从左右包夹而来的打手,在交错而过的瞬间,身体像是被无形利刃切割过的积木,碎裂成了数块。
温热的脏器与鲜血,哗啦啦洒满一地。
这不是战斗。
是清理。
是一场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单方面清理作业。
更是一场……献给主人的,血腥祭礼。
每收割一条生命,樱井雫胸口的勾玉传来的愉悦感,便会浓郁一分。
那股暖流,让她手中的刀,握得更稳,也更快。
“稳住!别乱!用范围法术封锁她!快用……”
为首的和尚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冰冷彻骨的杀意,便已将他牢牢锁定。
他骇然抬头。
正对上樱井雫那双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眸子。
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糟了!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
和尚想也不想,便将手中仅存的那串高僧开光的佛珠,狠狠捏碎!
“金刚法咒!”
嗡——!
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如倒扣的巨碗,瞬间将他笼罩。
光罩之上,无数梵文飞速流转,散发出庄严厚重的气息。
他捏碎了最后的佛珠。金光亮起,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法术,是他此行最大的凭仗。
看到光罩成型,和尚的心神稍定。
金色的光罩隔绝了庭院中的血腥气,也暂时隔绝了死亡的寒意。
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僧袍,贴在背上冰冷一片。
光罩外,樱井雫的身影印在他瞳孔中。他刚松下一口气,那口气就卡在喉咙里。
樱井雫根本没有攻击他的法咒。
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道耗尽他心神构筑起的绝对防御。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光罩之外,冰蓝色的眸子越过他,投向他身后那些已经彻底崩溃,如待宰羔羊般的下属。
无视。
他就站在这里,金光罩如此显眼,但对方的视线里,却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这比任何凶狠的攻击,都更具毁灭性的侮辱。
和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忽然明白了。
对方不是无法打破他的“金刚法咒”。
而是不屑。
他引以为傲的最后屏障,在对方眼中,只是一个将他困在原地的,透明的囚笼。
一个方便他欣赏接下来同伴们如何被屠戮殆尽的,最佳观众席。
门廊下,月见樱里的指尖轻轻划过温热的勾玉。
不需要言语。月见樱里只是轻轻抚摸勾玉,樱井雫便已心领神会——主人期待着更华丽的落幕。
该落幕了。
为我献上,最后的绝唱。
咔哒、咔哒、咔哒……
收刀的轻响,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密集地响起。
每一次声响,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每一次终结,都让那朵汲血的冰樱,开得愈发妖冶。
光罩内的和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的下属,一个个被那道蓝色的幽影“路过”,然后变成一摊摊模糊的血肉。
恐惧的尽头是什么?和尚此刻知道了,是荒诞。他看着满地尸骸,感觉自己像个付了钱、却被迫观看一场拙劣戏剧的观众。
终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门廊,以及血液在石板上缓缓流淌的细微声响。
樱井雫缓缓走到那金色光罩前,刀尖在梵文流转的光壁上,轻轻一点。
咚。
一声轻响,却让和尚浑身剧震。
他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女,看着她身后那片由尸骸与鲜血构成的地狱绘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一股腥臊的热流从胯下涌出。
他失禁了。
脚步声从门廊处传来。
粉色的身影,踩着木屐,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走过尸山血海,来到光罩旁。
月见樱里伸出纤细的手指,饶有兴致地敲了敲那金色的光壁。
“咚咚。”
月见樱里凑近光罩,端详着和尚那张扭曲的脸,嘴角翘起,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
“大师,别紧张嘛。”
“特等席的视野,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