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雫的身形没有动。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只是平静地转向从廊柱阴影里款款走出的黑川。
方才提及主人时，那份自灵魂深处燃起的、近乎圣洁的狂热喜悦，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搅动，涟漪散开，最终沉淀为一种属于武者的、不带情绪的严肃。
在那份严肃之下，藏着更深的东西。
一种被人精准戳中心思后，却不知该如何辩驳的、罕见的窘迫。
她向来不擅长这个。
与唇枪舌剑的交锋相比，她更习惯让刀刃说话。
“黑川。”
樱井雫的声音很沉，没有丝毫杀意，只有一种与她挥刀轨迹如出一辙的、不容动摇的平直。
“收回你那些无聊的言辞。”
“对主人的忠诚，不应被如此轻浮地谈论。”
“哎呀，我可没有轻浮哦。”
黑川“咯咯”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月光下摇曳，清脆又勾人。
她迈着优雅的猫步，风情万种地凑近了一些，伸出涂着艳丽丹蔻的指尖，缓缓绕过垂在饱满胸前的一缕乌黑长发。
那慵懒的嗓音仿佛在夜风里都浸了蜜。
“我这可是在教你呢，我们一本正经的雫大武士。”
她朝着樱井雫眨了眨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流光婉转。
“一点点小小的嫉妒，一点点恰到好处的争夺，都是献给主人的绝佳香料。”
“能让平淡的夜晚，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不是吗？”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听者的心尖。
“总比某些人强。”
她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着樱井雫，那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脑子里除了任务就是挥刀，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像块敲一下才会响一下的木头。”
“呆板又无趣。”
“主人，可是会腻的哦？”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精准的针，扎进了樱井雫最不愿被触碰的地方。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就在这时，一直呆立在原地，脑子几乎停止运转的紫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凉的地面上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鬼族家主的尊严了，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黑川那妖娆的身影之后。
“黑、黑川大人……”
她的小手死死攥着黑川那柔软顺滑的羽织下摆，布料上残留的温香和那股魅惑的妖气，让她那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只敢从黑川的身后，探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委屈，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愤怒，偷偷地瞪着那个不苟言笑，却让她灵魂都在颤栗的樱井雫。
这个女人，是怪物！
不，比她认知中的任何怪物都要可怕！
樱井雫的视线并未在紫绘身上停留太久。
当那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小鬼族时，她那严肃的轮廓似乎微软化了一瞬。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黑川脸上，像是在无声地责备她，不该将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卷进这种无聊的斗嘴里。
“管好你的……新玩伴。”
樱井雫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疏离。
“我的？”
黑川笑得腰肢轻摆，她索性用手臂向后一揽，将身后的紫绘整个圈住，笑声里多了几分得意。
她顺势伸出白藕般的手臂，动作自然无比地向后一揽。
“唔！”
紫绘只觉得自己一头撞进了一团温暖、柔软、还带着奇异香气的云朵里，那份惊人的丰腴将她小小的身体完全包裹。
一种能够融化骨头的柔软与温香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瞬间忘记了对樱井D的恐惧，小脸“轰”的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连头顶的独角都仿佛在冒着灼人的热气。
然后，黑川极具挑衅意味地抬起下巴，用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樱井雫。
“雫，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慵懒与嘲弄。
“在这座神社里，不管是你这块一板一眼，只知道忠诚的‘神造木头’……”
黑川的红唇缓缓凑到紫绘通红的耳边，温热暧昧的气息吹得小鬼族耳朵痒痒的，身体都软了半边，几乎要化在她香软的怀抱里。
但那从红唇中吐出的话语，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静谧的庭院。
“……还是我这个‘胆小怕事’的飞缘魔……”
“我们，可都是主人一个人的‘所有物’呀。”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樱井雫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她没有反驳。
因为这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根本的共识。
是镌刻在她们灵魂最深处的，至高无上的真理。
“说得没错。”那声音很轻，却让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些许初醒的慵懒。
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敕令，让整个庭院的空气瞬间凝固。
风停了。
虫鸣消失了。
连远处树叶的摇曳，都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樱井雫和黑川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同时僵住了。
那感觉，就像两只正在为了争夺主人膝盖上最温暖的位置而呲牙打闹的猫，被主人拎着后颈皮，当场抓包。
两人脸上那针锋相对的凌厉与风情万种的魅惑，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同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对的、不假思索的恭顺与臣服。
她们几乎是同步地，动作标准划一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般，优雅而迅速地转身，深深地低下了头。
“主人。”
“主人……”
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被抓了个现行后，无法掩饰的心虚。
屋檐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绝美的少女。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粉色的长发在静止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柔顺。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质回廊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聊得很开心？”
月见樱里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身上那件宽松的寝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身上那件丝质寝衣在月下泛着柔光，与她此刻散发出的绝对掌控感形成了鲜明对比，圣洁的表象下是令人战栗的威严。
她手上，正端着一杯尚在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那张脸。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侧脸对着她们，仪态万方地轻轻吹了吹杯中氤氲的热气，好像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出来赏月，顺便喝杯睡前茶而已。
然而，整个庭院的空气，都因她的存在而变得粘稠而肃穆。
那是一种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威压。
紫绘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都很有精神嘛。”
月见樱里终于轻描淡写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调子，却带着重量，清晰地、沉甸甸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她终于侧过头。
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淡淡地扫过瞬间变得比神社里最胆小的白弥还要乖巧的樱井雫和黑川。
最后，她的视线在被黑川抱在怀里，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的紫绘身上，多停留了半秒。
那半秒，让紫绘灵魂都被看穿了。
“看来……”
月见樱里收回目光，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姿态优雅得如同画中仙。
“明天的训练量，可以加倍了。”
话音落下。
樱井雫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那双冰蓝的眸子里非但没有丝毫畏惧与不满，反而瞬间亮起了一丝纯粹的、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那是对力量的渴望！是对被锤炼的喜悦！是能够更好地为主人的霸业披荆斩棘的无上荣光！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主人对她努力的认可和恩赐！
“是！”
她身边的黑川，则是浑身一颤，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既苦恼又期待的、极其复杂的魅惑笑容。
啊啊，被主人“惩罚”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与快感。
真糟糕，又被主人抓住了呢……但是，感觉……好极了……
她们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方才那份剑拔弩张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主人抓住了呢”的奇妙默契，以及共享“恩赐”的隐秘喜悦。
只有被夹在她们中间的紫绘，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小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完全没搞懂。
为什么一句听起来像是地狱般惩罚的话，能让这两个刚才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可怕女人，同时露出那么……那么幸福和开心的表情？
这个神社……
这些人……
还有那位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世界中心的主人……
到底都是些什么奇怪的家伙啊！
月见樱里赤足走下回廊，踩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寝衣的下摆随着夜风轻拂，划过地面，悄然无声。
她一步步走近，那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清冽茶香与少女体香的气息，也随之逼近。
樱井雫和黑川的头垂得更低了，恭敬的姿态中，却又各自透出不同的意味。
樱井雫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张力。
黑川则完全相反，她整个人的骨头都软了下来，慵懒地倚靠着身后的紫绘，要不是还维持着跪坐的姿态，恐怕已经化成一滩香软的春水。
月见樱里停在了她们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划过樱井雫紧绷的肩头。
樱井雫的身体猛地一颤，那股强韧的张力瞬间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内敛的、几乎要沸腾起来的激动。
“基础不稳，挥刀的速度就会受影响。”
月见樱里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加倍的训练，是为了让你站得更稳。”
“是！雫……明白了！”
樱井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远超恐惧的激动攫住了她。被看穿，被指点……这比任何赞美都更能点燃她武者之魂的火焰。
接着，月见樱里的手指又转向了黑川。
她没有触碰黑川的身体，只是轻轻捻起黑川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黑发。
那缕发丝在她白皙的指间缠绕，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黑川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嘤咛，身体软得更厉害了，连带着她怀里的紫绘都跟着向下滑了几分。
“你也是。”
月见樱里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玩味。
“你的妖气，太散了。”
她松开那缕发丝，任其滑落。
“只会用这种粗浅的法子魅惑人心，连一个心智未开的小鬼族都摆不平，真是丢了飞缘魔的脸。”
黑川的脸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她非但没有羞愧，反而用一种黏腻得能拉出丝来的语气，小声辩解道：“主人……人家只是想和雫开个玩笑嘛……”
“哦？玩笑？”
月见樱里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递到黑川面前。
“那不如，你用你的‘玩笑’，让这杯茶变得更好喝一点？”
黑川的呼吸一窒。
她看着那杯清澈的茶水，茶水中倒映着月见樱里那张看不真切的脸。
这是一个考验。
也是一个……调教。
她深吸一口气，背后那对虚幻的羽翼若隐若现，一股精纯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妖力，缓缓注入茶杯之中。
茶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那氤氲的热气，却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色彩，闻起来，竟有种让人神魂颠倒的异香。
月见樱里满意地收回茶杯，再次轻呷一口。
“嗯，有点长进。”
她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却让黑川整个人都亮了起来，那双黑眸里水光潋滟，比刚才被夸赞的樱井雫还要开心。
“所以，明天的训练，你也加倍。”
月见樱里补充道。
“除了基础的妖力控制，我还要看到你至少掌握三种以上的幻术应用。如果做不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庭院角落里那片无人打理、长满苔藓的池塘。
“你就去把那里的淤泥，一寸一寸，用你的舌头舔干净。”
黑川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战栗。
她抬起脸，嘴角向上弯曲成一个妖异的弧度，既羞耻又兴奋的神色在她脸上交织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遵命……我的主人……”
她几乎是呻吟着，应下了这个听起来无比屈辱的命令。
紫绘在旁边，已经彻底看傻了。
她的小脑袋瓜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
惩罚？
训练？
舔淤泥？
为什么这两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女人，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会露出那种……那种比得到了什么绝世珍宝还要幸福的表情啊！
这个神社，果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正常人！
就在紫绘的世界观即将崩塌重组之际，月见樱里终于将注意力，投向了她。
“还有你。”
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紫绘那根小小的、温热的独角上。
紫绘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和樱井D的压迫感、黑川的魅惑感，截然不同的感觉。
指尖的冰凉与独角的温热相触，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角心蔓延开，紫绘紧绷的肩背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
那股暖流，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心跳，也让她那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鬼族的小家主。”
月见樱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温度。
“既然住进了我的神社，就要守我的规矩。”
“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
她收回手指，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紫绘那双写满了迷茫与惊恐的紫色眼眸。
“在这里，我说的，就是一切。”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缓步走回了屋檐下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寂静的庭院里回响。
“紫绘，明天开始，你也跟着她们一起训练。”
“你的力量，太弱了。弱到……连当一个合格的‘所有物’，都不够格。”
这一次，没等紫绘反应过来，樱井雫和黑川已经异口同声，但语气截然不同地应道。
“是！”（来自樱井雫，干脆利落，充满干劲）
“好的呢~主人~”（来自黑川，千回百转，媚意横生）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
这一次，她们的眼神里，除了那份共享“恩赐”的默契之外，还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种……看待“后辈”的、混杂着审视与一丝丝怜悯的复杂情绪。
可怜的小鬼族，明天开始，就要体会到，什么叫做“主人”的爱了。
紫绘愣在原地，小嘴微张，半天没能合上。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向了月见樱里消失的方向。
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