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燥热扭曲的空气,好像都被这缕香气净化了。
白弥茫然地,迟钝地抬起头。
她透过泪幕看去,那个站在面前的人影,从一团模糊的色彩,变成了月见樱里大人。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已经静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粉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摆,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衣红裙巫女服。
是……月见樱里大人。
她是什么时候,从山顶上下来的?
白弥的脑子彻底停转,连最基本的行礼都忘记了,只是像一尊石像,傻傻地看着。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紫绘、黑川和樱井雫,已经全部停下了动作。
她们躬身垂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收敛了起来,像三尊最虔诚的石像,迎接着她们唯一的主人。
月见樱里没有理会她们。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眼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家伙身上。
仅仅是被这样注视着……
那股缠绕在心脏之上,让她无法呼吸的黑色藤蔓,就开始一寸一寸地消融,崩解。
月见樱里缓缓地,伸出了手。
白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紧紧闭上眼,准备迎接责罚。
因为我的愚蠢和无能。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落下。
白弥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感到发丝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然后,从她鬓角的发丝间,拈走了一片东西。
一片不知何时被风吹来的枯叶。
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
腿一软,险些跪倒。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垃圾,却没想到,那位大人会为她拂去尘埃。
原来,我不是一棵杂草,不是一块石头。
原来,在那位大人的眼中,我不是可以被无视的存在。
月见樱里收回手,指间拈着的那片枯叶,在她轻柔的动作下,无声地化作了细碎的光屑,飘散于燥热的空气里。
她弯下腰。
那动作很慢,白衣红裙的裙摆拂过地面,未曾沾染半点尘埃。
她捡起了那块滚落在地,砸碎了白弥所有尊严的小小碎石。
石头被她托在白皙的掌心,递到了白弥的面前。
“这块石头,你想放哪里?”
一个声音响起。
不高,带着点散漫的尾音。
那声音钻进耳朵,白弥浑身一颤,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杂音瞬间平息了。
“我帮你。”
白弥只是呆呆地听着,脑袋依旧空白。
她看着那块石头。
就是这么一块小东西,压垮了她。
可现在,被那位大人托在掌心,它似乎又变得不那么可憎了。
月见-樱里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拿着那块石头,缓步走到那座简陋的“祭坛”前。
她没有踮脚,只是随手一抛。
白弥眼睁睁看着那块曾压垮她的石头,被樱里大人随手一丢,便落在了石堆的最高处。
做完这一切,月见樱里才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还傻站着的小家伙。
“紫绘是刀,要锋利。”
她的声音不高,紫绘和樱井雫却听得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樱井雫是盾,要坚固。”
白弥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刀与盾……
紫绘大人的力量,是无坚不摧的刀。
樱井雫女士的守护,是固若金汤的盾。
黑川女士的幻术,亦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她们,都有资格成为樱里大人的武器。
那我呢……
我算什么?
一块被丢弃的,没用的磨刀石?还是一片挡不住任何攻击的,脆弱的木屑?
“可是,”月见樱里话锋一转,她走回到白弥面前,伸出手指,用指腹蹭掉了她脸颊上一道混着泥土的泪痕,“刀会钝,盾会裂。”
指腹的触感一掠而过,却留下了一阵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微凉。
“再锋利的刀,也需要时时擦拭,才能永保锋芒。再坚固的盾,也需要精心保养,才能弥补裂痕。”
月见樱里忽然笑了。
白弥只觉得山顶那轮毒辣的烈日,一下子都变得柔和起来。
那是一种很浅的弧度,却让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多了一点……属于人的温度,还有一丝让白弥看不懂的,小小的,恶作剧般的趣味。
“白弥。”
她的声音很近,带着那股清甜的樱花香气。
“擦刀的手,补盾的线,你来当,好不好?”
“嗯……是!我在!”
白弥像是被老师突然点到名的学生,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瞬间挺得笔直,声音都因为过度紧张而带上了颤音。
月见樱里似乎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笑意更浓了些。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装满了清水的竹筒水囊,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白弥的怀里。
水囊表面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带着一丝微凉的、令人心神安宁的舒适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白弥的肌肤上,让她滚烫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你的任务,比她们的更重要。”
轰!
白弥感觉自己的灵魂,再一次被炸开了。
绝望的冰冷瞬间被融化,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她听到了什么?
樱里大人说……我的任务……比她们的……更重要?
“去。”
月见樱里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去确认她们每个人的状态。观察她们的呼吸,她们的汗水,她们每一次力量的消耗。”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凑到白弥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语。
“在她们因为愚蠢的逞强而倒下之前,把水递过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白弥半边身子都麻了。
月见樱里退后半步,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点白弥怀里的水囊。
“不要让我的‘所有物’,因为脱水这种无聊的小事而损坏了。”
她凝视着白弥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是负责保养刀与盾的人。”
“是为我守护她们,让她们能永远为我所用的人。”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做到。”
“能做到吗?”
白弥愣愣地抱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水囊。
保养……刀与盾的人?
为樱里大人……守护她们的人?
我……也有用处?
而且是……只有我能做到的、比她们更重要的用处?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入了温水之中,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比山顶的烈日还要滚烫,熨帖着她每一寸冰冷的皮肤。
被需要。
被认可。
被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赋予了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无比重要的“任务”。
眼前模糊的视线,瞬间被滚烫的泪水冲刷得一片清晰。
这一次,流下的不是绝望的泪,而是喜悦的、新生的泪。
她看着月见樱里那双含笑的眼眸,那双眼中倒映着自己小小的、不再卑微的身影。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却无比响亮的回答。
“是!”
“我……我能做到!白弥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