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我、我不会打架……”
布依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还带着一点刚哭过的鼻音。
她小小的身体在清晨的微风里缩成一团，那只被她视若珍宝的粗陶茶碗被死死抱在怀里，那是能隔绝世间一切恶意的最后盾牌。
月见樱里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平淡地望着道场中央那片被阳光铺满的木地板。
“谁说要打架了？”
她的声音也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空气安静了片刻。
樱里终于缓缓转过身，阳光为她粉色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明明是好看的，却让身经百战的飞缘魔黑川和心如止水的雪女雪絮，同时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凉意。
是那种，猎人审视自己笼中爱物时的神态，既欣赏，又带着点不怀好意。
“今天的训练内容很简单。”
樱里的视线，像一把最精准的刻刀，不紧不慢地从三人身上一一刮过。
“心意、热情、静谧……这些是你们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你们最脆弱的软肋。”
她的话语里多了一丝教导的意味，却让三人更加紧张。
“真正的强大，是能驾驭自己的一切。包括你们最不擅长，最想逃避的一面。”
樱里停顿了一下，终于露出了狐狸般的笑。
“所以，我要你们……展现出自己‘最丢人’的一面。”
“哈？”
黑川第一个没忍住，那张总是挂着魅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属于笨蛋的疑惑。
“最……丢人的一面？”雪絮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握着木刀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她能斩开妖魔，却斩不开主人这句命令背后的深意。
樱里完全不理会她们的困惑，自顾自地宣布着规则，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的魔力。
“黑川。”
她点了第一个名字。
“在！主人有何吩咐！”
黑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板，前一秒的疑惑瞬间被狂热的兴奋所取代，整个人都散发着“快来命令我，无论多过分的要求都可以”的危险气息。
“你，”樱里的视线在她那身极具侵略性的性感和服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总是把‘魅力’挂在嘴边，自诩为行走的荷尔蒙。”
“那么现在，就给我表现出‘纯真可爱’的样子。”
“诶————————？！”
她大脑里“嗡”的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主人的命令。
樱里完全无视她的精神崩溃，用指尖点了点身旁那根被磨得光滑的木柱，笑意更深了。
“对着它，用你最可爱、最无辜、最能激发人保护欲的声音，说‘主人，我最喜欢你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在黑川稍微松了口气的瞬间，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击。
“句尾，要加上‘喵~’哦。”
道场内，空气彻底死了。
连风都吓得停止了流动。
黑川那张向来写满“老娘天下第一美”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她整个人都石化了，像是听到了某种来自异次元的、足以污染灵魂的邪神呓语。
“主、主人……您、您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她的声音都开始结巴，失去了往日的圆润魅惑，“我、我可是飞缘魔啊！是靠魅惑与妖气为生的妖怪！可爱？喵？这、这比让我去跟个和尚谈恋爱还难受啊！”
“哦？”樱里优雅地挑了挑眉，那轻飘飘的语气，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小刀，精准地插进了黑川的心窝。
“看来我引以为傲的第一忠仆，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办不到？”
这句话，是圣旨，是天谴，是绝对无法违抗的魔咒。
它精准地踩爆了黑川所有的雷点。
“谁、谁说我办不到了！”
黑川的喘息声还未平复，樱里愉悦的轻笑便清晰地响了起来。
“不、不就是装可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这就做给你看！让你见识一下，飞缘魔的专业素养！”
她深吸一口气，那姿态，悲壮得不是走向一根柱子，而是走向断头台。
她迈着沉重的、一步一顿的步伐，走到了那根光滑的木柱前。
她背对着樱里和雪絮，似乎这样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那对因情绪激动而显形的虚幻鸟翅，都因为主人的紧张而无措地、杂乱地扇动着。
一旁的雪絮，清冷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瞥了一眼樱里那副纯粹“看好戏”的愉悦神情，最终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同情。
角落里的布依，则已经把整张小脸都埋进了那个大茶碗里，只敢从碗沿上方，偷偷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紧张又好奇地看着。
“主……主……”
黑川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硬挤出来的，干涩、沙哑、还带着颤音。
她憋了半天，脸都涨成了紫色。
“主……人……”
“我、我最……最喜……喵呜噗——！”
最终，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的，不是娇媚的猫叫，而是一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发出的、凄厉又破音的悲鸣。
她整个人都泄了气，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的虚幻鸟翅都羞愧地耷拉了下去。
整个道场，除了她粗重的喘息，再无其他声响。
“噗。”
一声轻笑打破了死寂。
是樱里。
她没有丝毫掩饰，就那么愉快地笑出了声。
“看来，飞缘魔的‘专业素养’，也不过如此。”
她踱步上前，高跟的木屐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富有节奏的声响，一步步，都像是踩在黑川崩溃的自尊心上。
“下一个。”
樱里越过还在原地自我修复的黑川，视线落在了雪絮身上。
“雪絮。”
“在。”
雪絮应声，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你总是清冷自持，万事不萦于心。”樱里绕着她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冰雕，“你的静谧，是你的盾，也是你的牢笼。”
“现在，我要你，把它打碎。”
樱里停在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雪絮的眉心。
“我要你，像黑川一样，热情奔放地大笑三声。”
雪絮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让她……大笑？
像刚才那个丢人现眼的飞缘魔一样？
这比让她在盛夏时节融化成水还要困难。
“主人……”她试图讲道理，“属下……不擅长此道。”
“我知道。”樱里收回手，语气轻快，“不擅长，才要练。”
“否则，你的心永远是一潭死水，如何容纳更强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