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鼓励的布依，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缠起来之后……把他吊在房梁上！”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也越来越认真。
“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喝水！”
“让他手够不着地，脚也碰不到地！嘴巴也用布条堵上，让他叫也叫不出来！”
“然后，”她顿了顿，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最恶毒的惩罚，“我、我就每天，搬个小板凳坐在他面前，吃樱里大人做的饭！”
“吃给他看！馋死他！饿死他！”
“还有呢？”樱里继续诱导。
“还有……”布依的眼睛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狂热的光芒。
“还要用布条……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全都勒断！”
“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珠玩！”
道场里，瞬间一片死寂。
黑川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这……这他妈是那个连说话都脸红的小哭包？
雪絮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也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惊讶。
布依似乎没留意到周遭气氛的凝固，她已经完全陷了进去，小脸涨得通红。
“最后……最后……”
她望着樱里，那双黑色的瞳仁里翻涌着漆黑的火焰，一字一顿，吐出了让在场所有人背脊发凉的词句。
“把他……做成……人偶。”
“手脚都缝上最漂亮的蕾丝花边，身体里塞满软绵绵的棉花，就摆在神社的大门口……”
“永远……永远地，看着樱里大人。”
“然后……然后……”
布依的视线有些飘忽，她好像被自己脑海里那个恐怖的画面吓得轻轻哆嗦了一下。
“然后，把他吊在神社最高的房梁上……让他……让他听我……念一万遍……樱里大人的好！”
道场里，一片死寂。
黑川张着嘴，忘了换气，脸上的表情从看戏变成了纯粹的呆滞。
雪絮那清冷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眸中也难得地划过一丝错愕。
这是什么新型酷刑？
物理加精神双重打击？
而且还是这种……纯粹到诡异的折磨方式？
樱里也难得地愣住了。
她想过布依会说出“我要杀了他”之类的话，或者干脆哭着放弃。
但她没料到，布依赌上一切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诅咒，竟然是……强制布道？
这比单纯的打打杀杀，更让人不寒而栗。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一个五大三粗的敌人被捆成个结实的粽子，吊在半空，被迫听一个小萝莉用还带着哭腔的、无比真诚的声音，赞美她的主人一万遍……
那简直是地狱绘图级别的精神污染。
“……还有呢？”
布依不再看周围人的反应，眼中只剩下樱里。那份想要守护的心情，此刻已然变质，成了某种更危险、更滚烫的东西。
“我……我还要用我的本体……变成最坚韧的绳索，永远、永远地缠在樱里大人的手腕上。”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样，不管樱里大人去哪里，布依都能陪着您。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布依都会是您最顺手的工具。”
“谁想碰到您，就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不……就算被撕成碎片，我也会化作尘埃，迷住敌人的眼睛。”
说完这番话，布依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怔怔地看着樱里，眼里的那股狠劲儿慢慢散去，又变回了那个怯生生的小兔子。
“樱……樱里大人……我……我说完了……可以吗？”她不安地绞着衣角，等待最终的宣判。
樱里沉默了很久。
真的很久。
樱里看着布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夸奖她的“觉悟”，还是该纠正她那份已经扭曲到骇人的忠诚？这孩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
“……笨蛋。”
许久，樱里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有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她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揉布依的脑袋，而是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叮”的一声，很轻。
“威胁得乱七八糟。不过……算你合格。”
樱里猛地站起身，转过头，大步流星地朝道场外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今天的早饭，给你加一碗最高规格的味增汤。”
***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时，布依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昨晚那股上头的劲儿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后怕和羞耻。道场里的空气，似乎也没那么紧绷了。
早餐被端上了廊下的小桌。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粥、味增汤和几碟酱菜，但对于刚经历了一场精神风暴的三人来说，不啻于山珍海味。
黑川终于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溏心蛋，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戳破，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拌进白粥里，她满足地发出了小动物一样的哼唧声。
雪絮的碗里被添了两次粥，她吃得很安静，但握着筷子的手，不再有初见时那种紧绷感。
而布依，则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碗独属于她的、用料最足的味增汤，里面有豆腐、海带，还有几片珍贵的菌菇。她的小脸上是一种傻乎乎的幸福，好像喝下的不是汤，而是神明的恩赐。
樱里小口地吃着东西，姿态优雅。
“对了，”她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吃完这顿，有正事要做。”
“噗——咳咳！”
正襟危坐的黑川一个激灵，被一口粥呛到，筷子差点脱手飞出去：“欸？樱里大人，还、还要来吗？”
她的羞耻心储备已经彻底清零了，再来一次，她真的会当场飞升的。
“不是训练。”樱里瞥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坏笑，“是好事。”
“好事？”黑川一脸狐疑，从樱里大人嘴里说出的“好事”，对她们而言通常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三天后，是山下村子的丰收祭。”
“丰收祭？”雪絮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对她有些陌生。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永恒的冰雪与寂静，没有收获，更没有庆祝。
“嗯。”樱里点点头，望向神社外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感谢山神与土地神恩赐的祭典，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算是这乱世里，为数不多能让人喘口气的安宁日子了。”
她的眼神有些悠远。
“我们这座神社，又小又破，香火也断了许久，但既然受了这方水土的庇护，也不能失了礼数。所以，今天的任务就是——”
她拍了拍手，清脆的响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大扫除！然后把神社上下都好好装饰一番，至少要弄出点过节的气氛来，说不定还能骗……咳，吸引几个虔诚的村民上来添点香油钱。”
一听不是训练，而是做些杂活，黑川顿时满血复活，立刻拍着自己雄伟的胸脯大包大揽：“哦哦！装饰神社吗？交给我吧！我保证把这里弄得跟吉原一样华丽！”
“……我谢谢你，大可不必。”
“欸——？！我的品味明明很高雅的！”
黑川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试图用自己傲人的资本来增加话语的说服力。
樱里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开始分配任务，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像是将军在沙盘上调兵遣将。
“雪絮，你负责清扫。道场、正殿，还有庭院里的落叶，这些都归你。你的能力用在这种地方，应该很方便。”
雪絮微微躬身，清冷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她没有说话，只是素手微抬，一缕带着霜意的凉风便从她掌心溢出，卷起脚边的一片落叶，让它在空中打了个旋，再轻飘飘地落回原处。
无声的应答，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效力。能用自己的力量为大家做些什么，这种感觉让她冰封已久的心，也透进了一丝暖意。
“布依。”樱里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传到最小的那个孩子耳朵里。
“是！”布依立刻站得笔直，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去仓库里，把去年晒干的稻草都搬出来。编一些挂在注连绳上的‘纸垂’，再做些小巧的吉祥物挂件。这个你最擅长了。”
“是、是！我明白了！”布依重重地点头，能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让她安心不少。她几乎是立刻就转身，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了仓库，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用不完的干劲。
“至于你嘛，黑川……”樱里终于将视线投向了最后一人。她单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惹火、此刻却一脸期待的飞缘魔，那神情，活像一只盯上了肥鸡的狐狸。
“最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哦？”黑川的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拍得胸口“邦邦”作响，“我就说嘛！樱里大人果然还是最信任我的！尽管吩咐吧，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黑川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樱里但笑不语。
她伸出纤长的食指，没有指向高山，也没有指向火海，而是指向了庭院角落里，那根为了维护而被取下来、此刻正如同巨蟒般盘踞在地上的巨大绳索。
“去把那根最重的注连绳挂回正殿屋檐下吧。”
那根注连绳，是用一整束一整束的稻草暴力拧成的，最粗的地方比成年男人的腰还壮硕。它常年悬在室外，经受风吹雨淋，吸饱了水分，颜色深沉，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别说一个人，就是三五个精壮的汉子来了，都未必能将它抬离地面。
黑川扬起的下巴缓缓落了下去，笑容也垮了。
“小、小菜一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