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面具摊主,他所有刺耳的尖叫、扭曲的怨毒,全都凝固在那张空白的脸上。他朝向祭坛的姿势,诡异地定格着。
下一息。
噗嗤——
没有血肉横飞,更没有污臭。那道极淡的樱色光痕,从他眉心处无声下压。
所经之处,无论是那层伪装出来的皮囊,还是内里盘踞的污秽妖物,都在无声中直接分解。它们化为最细微的黑色尘埃,消散在空气里。
他就这样从中间裂开,安静地向两侧崩解、坍塌。
夜风拂过,最后一缕寒意也散了个干净。几件鬼怪面具摔在地上,四周只剩一片突然的静默。
樱里将手从刀柄上移开,刀鞘与刀柄摩擦,发出一声轻响。她随意拂了拂衣袖,转过身,目光扫过祭坛下那些还未缓过神的村民。
压在众人心头的沉重气息,一点点散去。她站在那里,不再是刚才那般凌厉,只是个寻常可见的巫女。
“嗯,那些不识趣的虫子,已经解决了。”她的声音清越柔和,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每个听见的人都感到放松,“祭典,可以继续了。”
雪絮的冰冷气息在人群中悄然流淌,无声无息地,驱散着残存的惊恐。樱里的话语,有种特殊的效力,让村民们从刚才的极度震骇中渐渐回过神来。
他们缓缓抬起头,仰望着祭坛上那道身影。那个人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好了,捣乱的虫子已经清理掉了。”她的声音清越柔和,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灵,“祭典,继续吧。”
雪絮清冷而纯净的气息在人群中无形地流淌,驱散着残留的恐惧。在樱里那带有魔力的安抚声中,村民们渐渐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他们抬起头,仰望着祭坛上那抹纤尘不染的圣洁身影。
恐惧慢慢被一种更为炽热的情感所取代。
“樱里大人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哑地喊出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叩拜声,响彻了整个村庄的夜空。
……
夜色深了,神社饭厅里却暖意融融。
不是炉火的燥热,而是食物带来的,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鼻腔被各种味道填满,酱汁的甜,烤物的香,还有米饭的清淡。
长长的矮桌上,菜肴摆得满满当当,白色的热气在灯下微微晃动。
这些都是樱里前阵子带回来的,多亏了雪絮细心,用冰块将它们收得好好的,如今再热一遍,那滋味反而更足了。
“我开动啦!”
黑川第一个双手合十,随即以风卷残云之势,向面前的烤鱿鱼、章鱼小丸子和日式炒面发起了猛攻。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脸颊鼓起,含糊不清地发表着感言。
“唔……哈……还是樱里大人这里的饭菜……最好吃了……外面的,总差了点灵魂……”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樱里坐在主位上,小口地品尝着一碗清淡的菌菇汤,动作优雅。
“姐姐,这个苹果糖好甜。”
白弥小手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糖苹果,小心翼翼地舔着,眼角弯成了可爱的月牙。
“小孩子家家,就知道吃甜的。”
紫绘坐在她旁边,嘴上在抱怨,却还是伸出手指,细心地帮她擦掉了脸颊的糖渍。她抬起头,看向樱里。
“樱里,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感觉不像是普通的妖怪”
樱里放下汤碗,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饭厅安静了些许。
“影喰。”
她吐出这个名字。
“影喰这东西,只在古战场、废弃都城那种怨气冲天的地方扎堆。咱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哪儿养得出那么个玩意儿?”
樱里轻捧着茶杯说道。
话音落下,屋里一下子安静得只能听见篝火的噼啪声。
“除非……”她声音放缓,慢悠悠地吐出后面半句,“是有人,特意把它引过来的。”
黑川埋头扒饭的动作顿住了。她平时总是嬉皮笑脸,这会儿却连饭碗都放下了,一声不吭。
“所以试胆大会……就是它给自己准备的自助餐?”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樱里说着,目光落在了黑川身上。
“正好,我也饿了。”
她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烤得焦香四溢的鱿鱼,递到了黑川嘴边。
“啊——”
黑川整个人都石化了,那股子风卷残云的豪迈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热流直冲头顶。
“樱、樱里大人……这、这么多人看着呢……”
“嗯?”
樱里手腕一动不动,筷子依然稳稳地停在半空。
黑川僵持了几秒,最后还是像认命一般,红着脸微微前倾,小口地把那块鱿鱼吃了下去,咀嚼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村子里?”
雪絮为大家添上新茶,清冽的茶香混着饭菜的暖气,冲淡了之前的血腥味。
“这才是怪事。”樱里捧着茶杯,指尖传来温热。“影喰这种东西,只在古战场、废弃都城一类怨气冲天的地方扎堆。咱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养不出那么个玩意儿。”
她的话音顿住,环视了一圈桌边的“家人”。
“除非——是有人,特意把它引过来的。”
空气骤然绷紧。
连埋头扒饭的黑川都停了动作,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凝重。
“又是那个什么‘幕后组织’?”
樱里不置可否,转而看向自己身侧。
布依坐得笔直,小小的身影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凝望樱里,里面是毫无保留的信赖。
樱里没说话,端起茶杯,视线绕了一圈,最后落在黑川身上。
“今晚辛苦了。”她平淡地说。
这一句,却让黑川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
“樱里大人!我发现了关键线索!这波是不是得记头等功?”
樱里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多了点促狭。
“哦?我还以为某人的头等功,是差点把自己当成祭品送上自助餐台呢。”
“呜……”
黑川瞬间瘪了下去,委屈地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炒面,发出小动物似的悲鸣。
欣赏完黑川的反应,樱里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布依身上。
她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在众人分神的时候,伸出手,越过矮桌,指尖极快地勾了一下布依垂在肩头的发梢。
那缕黑发被若有若无地撩起,又无声滑落。
整个过程,一瞬即逝。
布依的身体骤然一僵。
战栗从头皮猛地蹿起,沿着脊柱向下,瞬间蔓延开来。细密的麻痒感随之而至,所过之处,每一寸肌肤都收紧,被无形的力量束缚。
主人指尖的清凉,携带着方才斩妖后残余的冷冽,轻拂过她。
热浪猛地撞上头顶。布依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耳根也跟着泛起浅淡的粉。她猛地低下头,恨不能把整张脸都埋进面前的饭碗里,再也瞧不见人。
指尖死死抠着掌心,手心沁出细汗,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
“……是、是的,樱里大人……”
看着这群性格迥异的家人,樱里眼底最后一丝冷意也化开了,变成真实的暖意。
她举起茶杯,对着摇曳的灯火,也对着身边的同伴们。
“来,为我们今晚的胜利。”
“是!樱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