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你……该死……”
无数尖啸的意念重叠,在庭院上空炸开,怨毒得能撕裂人的神魂。
那座尸山投来的怨念,足以让常人理智崩解。
樱里却只是迎着那压力,话语里全是冷冰冰的玩味。
“终于舍得从阴沟里爬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打算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
回应她的是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号。
“杀了她!”
尸山不再吐露字句,两点惨绿鬼火暴涨,化作不祥的死兆。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倾。
“休想!”
蝠翼倒卷,黑川整个人便朝着那团崩解的血肉笔直撞去。
半空中,那把破旧的油纸伞蓦然旋开。
最前方的武士妖鬼六柄锈刀还扬在半空,动作便猛地一滞。
那股香气已经钻了进去。
紧接着,它全身的骨头关节爆出一连串脆响。
黑川的身影擦着它掠过。
伞骨开合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噗。
噗。
巨大的躯体轰然解体。
“鬼雷!”
紫绘一把将吓得发抖的白弥护在身后,额上独角迸出骇人的紫电。
她小小的手掌向前一推。
一团粗壮数倍的紫色雷霆脱手,咆哮着轰向尸山崩塌的侧翼!
那些从尸山上剥离的小型妖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雷光里化为焦炭。
另一边,雪絮身边全是冰雕。
四名女妖的攻击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尸山的前锋绞杀殆尽。
噗嗤!噗嗤!
穿刺声连成一片。
布依仍旧站在原地,只是用着布条击杀。
下一瞬。
噗。
那妖鬼的骨头被生生向内对折。
太暴力了!
更多的布条在她身后绽开,收拢。
每一次收拢,庭院里便多出一团被绞碎的血污。
妖力与怨气碰撞,雷鸣与冰裂交织,血肉横飞。
门外杀声震天,饭厅里却只有另一番光景。
村长瘫在地上,额角磕破的地方,血已经干了,黏着发丝。
每一次从门外传来的轰鸣,都让她的身体跟着抽搐一下。
忽然,一阵怪笑直接在她脑子里响了起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活着的、散发着恶臭的怨气,与外面那头尸山的气味别无二致。
“真是难看啊。”
那声音在她的意识里说。
“你这副样子。”
“看看她。”
黑雾中的那个声音,在她的意识深处回响,带着悲悯的循循善诱。
“看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巫女,是怎么对你的。”
村长的身体剧烈一颤。
她惊恐地望向那团蠕动的黑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把你当成了什么?”
“一条狗么?”
那声音轻笑起来。
“你为了你的村子,跪在她面前。”
黑雾缓缓蠕动,向她靠近。
“你磕得头破血流。”
“她给了你什么?”
“一句轻飘飘的嘲讽。”
“一个施舍的眼神。”
“不……不是的……”
村长的嘴唇哆嗦着。
她的反驳,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是嘛~”
黑雾里的声音带着玩味,它没有急于反驳,任由那份屈辱感在村长的心里发酵。
“她让你在她的那些仆从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明明有那样的力量,不是吗?”
“她明明可以轻易解决这一切。”
“可她偏要等到你的村子血流成河,等到你的族人变成那些怪物的食粮,才肯慢悠悠地出手。”
“她就站在那里,欣赏着这一切。”
“欣赏你的绝望,欣赏你的无助,不是吗?”
阴冷的气息几乎要将村长的血液冻僵。
那股阴冷顺着她的脊椎爬上大脑,让她连牙齿打颤的力气都失去了。
“你之前不是很聪明吗?”
那声音忽然变了调子。
“一张错误的地图,想借我的手除掉她。”
这句话没有在空气中响起,却清晰地在村长脑中炸开。
“计划是粗糙了点,但你的那份勇气……我倒是很欣赏。”
村长向后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那怎么可能……
“你恨她,不是吗?”
黑雾中探出一只手刺穿村长的大脑。
“你怨她,对不对?”
“你想让她也尝尝你所遭受的屈辱和绝望,对不对?”
一句句质问,不再是疑问。
她抬起头,冲着那团蠕动的黑雾。
“我……”
喉咙里有些干涩。
“我该……怎么做?”
“呵呵呵……”
“很简单。”
“向我献上你的忠诚,接受我的力量。”
恶毒的黑雾怪物诱导着村长。
“她让你跪下,不是吗?那个高高在上的巫女。”
“想想吧,让她也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我会给你力量,亲手施与这一切。”
“复仇……”
这个词从村长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她颤抖得更厉害了,身体像是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一只手,布满皱纹的手,缓缓地、不受控制般地抬了起来,伸向前方那团许诺着一切的黑暗。
就是现在!
黑雾猛地收缩,刺向村长的精神深处。
成了。
下一瞬。
那道尖刺就要触碰到衣襟。
村长一直颤抖不停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
一直沉默的村长,动了。
那动作利落得不像话,与她平日温吞的样子判若两人。
宽大的和服袖子猛地一甩!
一个东西被她从袖子里抖了出来,稳稳攥在手心。
是个粗陶瓶,巴掌大小,瓶身还沾着湿泥,散发出一股子刚出土的气息。
拔开瓶塞!
嗡——
那股吞噬一切的怨念洪流,在瓶口前寸许戛然而止。
“什——?!”
蛊惑人心的低语,第一次碎裂成惊骇欲绝的尖啸。
那条线越来越细,越来越长,最终无可奈何地,被全数吸进了那个小小的瓶口。
“不!这是陷阱!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算计我!”
村长死死握住那不住震动的陶瓶,强大的拉扯力让她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她整个人几乎要被那股力量带得飞起。
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啪!
门外震天的厮杀声也一同消失了。
村长双腿发软,整个人瘫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低头,死死盯着手中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的陶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呼……”
“总算完事了?”
“我还以为您要跟它耗到天亮呢。”
村长猛地抬头。
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依旧是那身在灯火下也显得纤尘不染的巫女服。
月见樱里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的浅笑,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门口时的轻蔑。
她来到村长面前。
没有多说一句话,伸出手将瘫软在地的村长扶了起来。
那份隔着衣料的温度稳定而有力,顺着手臂传遍全身,让她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慢慢回暖。
“您辛苦了,村长。”
樱里的声音温和又真切。
“刚才,委屈您了。”
“樱里……大人……”
村长的声音断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紧绷的弦骤然松断。
这一次,不是演戏。
“幸不辱命……”她用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月见樱里轻笑一声。
“您的演技,可比我家里那几个好太多了。”
樱里扶着她,在矮桌边坐下。
村长几乎是顺着她的力道跌坐下去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白瓷茶壶倾斜。
水汽袅袅升起。
“说真的,”月见樱里把茶杯推到村长面前,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刚才我都差点信了。”
她甚至补充了一句。
“还在想,要不要让黑川偷偷咬您一口,以防万一。”
这句恶劣的玩笑,让紧绷的空气松动了些许。
“樱里大人……说笑了。”
村长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捧那杯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老身……老身只是没想到,它真的会上钩。”
“刚才的恐惧,倒有一大半是真的。生怕……生怕计划出了半点差错,辜负了您的信任。”
那不是演技。
那种感受是真实的。
樱里摇了摇头,看向门外。
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外面那个大家伙,不过是我用一张符纸变出来的纸人罢了。”
樱里平静地解释着,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那唬人的声势和怨气,是雪絮的手笔。”
樱里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里满是赞许。
“她用幻术将小小的纸人放大了百倍,再把这附近游离的怨气裹在表面,才弄出那副样子。”
“对付那种只有力量没有脑子的蠢货,一场华丽的烟火秀就够了。”
樱里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到桌子中央。
“真正的‘鱼’,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动作轻缓地从村长手中,接过了那个还在不时震动一下的粗陶瓶。
瓶身上,似乎有淡淡的朱砂符文一闪而过,将里面的东西死死镇压。
“您做得非常好。”
樱里对着村长安抚地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很真诚。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站起身。
“您先去神社后方的密室里休息,之后可能会有些……吵闹,还是不要听到的好。”
这是命令,也是保护。
村长感激地点头,强撑着快步离开了饭厅。
木门被轻轻合上。
吱呀一声。
房间里,只剩下樱里一人,以及瓶中的那个“客人”。
门扉在身后合拢。
叩、叩。
清脆的两声,在满室寂静里格外清晰。
“新家,还习惯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不说话,是想让我亲自‘请’你出来做客?”
“好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樱里脸上所有温和的表情都消失了。
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比刚才还要轻柔。
“外面太吵了。”
她顿了顿。
“这里清净多了,不是吗?”
樱里笑着调侃道。
“现在……”
她拖长了语调,指尖在粗糙的陶土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哒,哒,哒。
“轮到我们好好聊聊了。”
瓶子停了一下。
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冲撞。
樱里按在上面的手纹丝不动。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贴近了些,侧耳倾听。
“啧。”
“真是……吵得人耳朵疼。”
“你刚才说……”
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想让我跪下求饶?”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纯粹的好奇。
“真有意思……”
“不如你先示范一下,怎么在这瓶子里,摆个‘跪下’的姿势给我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