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哈！是没脸见人了吧！】
瓶中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狂笑，那笑声尖锐而刺耳。
【那个老东西，以为靠着鬼族那可笑的秘术就能封印主人？简直是痴心妄想！最后还不是被主人打得神魂俱灭，连你们鬼族视若性命的至宝‘镇魂角’都碎成了粉末！可悲！可悲啊！】
“镇魂角？！”
紫绘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镇魂角，那是只存在于鬼族最古老传说中的圣物，是他们一族力量的根源与荣耀的象征。但这件圣物，早在千年前的大战中就已下落不明，怎么会……怎么会是在三百年前碎掉的？
她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樱里还握着她的手，恐怕已经跌坐在地。
“不可能……”
【胡说？哈哈哈！小丫头，你们的传承记忆里，是不是从来没有提过镇魂角真正的样子？是不是只告诉你们那是个传说？因为你们的先祖，那个废物家主，他把真相藏起来了！他不敢让后人知道，鬼族的至宝，是在他手上断送的！】
瓶中的声音愈发猖狂。
“原来，你们的目标是这个。”
樱里打断了瓶中那刺耳的狂笑。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樱里站起身，缓步走到桌前。
她没有再去看那个陶瓶，而是拿起刚才被紫绘的妖力震落在桌上的一枚和果子。那是一只兔子造型的和果子，现在已经有些变形了。
樱里用指尖将它扶正，然后递到兀自失魂落魄的紫绘嘴边。
“先吃颗糖压压惊。”
紫绘茫然地张开嘴。
“别怕。”樱里又拿起一杯茶，递给旁边的白弥，示意她喂给姐姐，“有我在。”
安抚好了受惊的小鬼，樱里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个瓶子上。
“看来，你很了解鬼族。”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恶魔私语般的低沉，“那么，你也应该清楚，鬼族有一种秘术，可以直接抽取灵魂中的记忆。”
瓶子十分惊讶。
“你刚才说得很高兴，现在，轮到我来问了。”
樱里指尖搭上瓶口，灵力如潮水般灌入，里面的家伙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就被彻底禁锢。
“你的主人是谁？镇魂角碎掉的真相是什么？还有……你们为什么要特意对紫绘说这些？”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
【什么？】
樱里没再看它。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陶瓶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叩。
叩。
叩。
紫绘攥紧了手，连呼吸都忘了。
白弥的小手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仰头看着樱里，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信赖。
樱井雫手按刀柄，一言不发，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出鞘。
只有黑川，她饶有兴致地扇动着翅膀，那表情，活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
“三百年前。”
樱里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鬼族的第三十五代家主，找到了你们那位‘主人’。”
她停下来，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
“然后，动用了鬼族最强的圣物，‘镇魂角’。”
樱里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代价是神魂俱灭，换来了……对你家主人的重创。”
她的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那只陶瓶里。
“哦，说重创，可能不太对。”
樱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应该说，是打碎了祂的某个核心，或者说……封印了祂绝大部分的力量。”
“所以，祂需要修补自己，对不对？”
她看向紫绘。
更准确地说，是紫绘头顶那只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光芒黯淡的独角。
紫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护住自己的角。
“一个新的‘角’。”
樱里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一个血脉最纯正的鬼族家主的‘角’。”
“没有比这更好的替代品了。”
“所以，你们来了。”
她的话锋一转，重新落回那只瓶子上。
“先是在村子外围散播邪气，搞出不大不小的骚动，吸引我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注意。”
“然后，又故意留下这种破绽百出的分身，等着被我抓回来。”
“你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村子，也不是我。”
樱里顿了顿，拿起桌上那枚被扶正的兔子和果子，在指尖把玩着。
“你们演这么一出戏，只是为了把‘她’，从神社里引出来。”
整个饭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陶瓶的震动，在樱里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彻底停了。
之前所有的嚣张、怨毒、狂妄，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被完全看穿后的、赤裸的恐惧。
“怎么，不说话了？”
樱里把那枚和果子放回碟子里，脸上的表情，温柔得让人发寒。
“是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
下一秒，空气中的气味变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耐着性子，听你讲那些半真半假的废话？”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大费周章，把你这么个玩意儿，‘请’到我的饭厅来？”
灵力威压压迫着瓶中的妖物。
“咯吱……咯吱……”
“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
樱里轻声细语，那声音，让一旁的黑川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讨厌麻烦。”
“满世界去找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太费事了。”
“我更喜欢……让老鼠自己，把它的窝在哪儿，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
樱里微笑着，指尖的灵力光芒一闪而逝。
“在你这个小小的分身上，留了……”
“一点我的灵力印记。”
“放心，它很微弱，微弱到你家主人可能都发现不了。”
“但它会像一根线，一头连着你，另一头……”
“连着我。”
“现在，你可以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樱里手腕一抖。
“砰——！”
陶瓶在飞至庭院中央的瞬间，轰然炸裂，化为无数齑粉。
一团浓郁的黑雾从中狼狈地窜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庄外的无尽黑暗深处疯狂逃窜。
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留。
“樱里大人！就这么……让它跑了？”黑川有些意犹未尽地落回地面，她准备了好几套“爱的教育”方案，都还没来得及实践。
“樱里姐姐……”
紫绘攥紧了小拳头。
是她。
是她的冲动，是她的无能，暴露了自己，给樱里姐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如果不是她，那个东西的目标就不会是……
她的思绪，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打断了。
樱里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没有责备，没有多余的言语。
她只是伸出双臂，将那个还在微微发抖的鬼族少女，整个地、温柔地拥进了怀里。
那是樱里身上独有的，混合着樱花与纯净灵力的味道，比神社里任何一种安神香都更让人安心。
咚。
咚。
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地软了下来，攥紧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
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别怕。”
樱里靠在一边安慰道。
“有我在。”
紫绘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樱里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直到怀里的啜泣声渐渐平息，樱里才用几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鱼儿已经咬上了钩。”
“接下来，就该收网了。”
她的视线越过庭院的围墙，落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且……”
樱里贴着紫绘的耳朵轻声说着。
“欺负我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她蹭过紫绘毛茸茸的发顶。
“你们鬼族丢掉的荣耀，那件叫‘镇魂角’的东西……”
“我会亲手帮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说的。”
“呜……”
最后一点逞强也随之瓦解。
紫绘把脸死死埋进那片温暖里，重重地点头，喉咙里只剩下被压抑的鼻音。
“嗯！”
饭厅里一时只剩下窗外的虫鸣，和怀中少女断断续续的抽泣。
黑川在一旁看得嘴都快撇到天上去了，她凑到雪絮耳边，酸溜溜地嘀咕：“啊啊……我也想被樱里大人这么抱，最好再用点力，把我揉进她身体里……”
雪絮没理她，径直走到矮桌边帮忙收拾东西
白弥也拿着抹布，小心翼翼擦着桌上的水渍。她时不时抬眼看看被樱里抱着的姐姐，见那紧绷的肩膀终于塌了下来，她也悄悄松了口气。
不知何时，布依已悄然立在樱里身后。
樱里一下下轻抚着紫绘柔顺的长发，直到怀里的颤抖彻底平息。
她这才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
那副大家熟悉的，带着点懒散和玩味的模样又回到了她身上。
“好了。”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停在刚刚止住哭泣的紫绘脸上。
“戏看完了，该干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