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它们等了三百年的猎物而已。”
那声音没什么起伏，紫绘却听得浑身冰凉。
只剩下一地黏腻的难堪。
“它们现在出手，不是因为你今天做了什么蠢事，而是觉得时候到了。”
樱里的话语还在继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紫绘身子一震，脑海中一片混乱。
是啊，她太弱了，弱到连当诱饵都这么被动。
在樱里面前，她那点可怜的、身为鬼族家主的骄傲，简直就是个笑话。
“它们以为你孤身一人，可以轻轻松松地摘走这颗等了三百年的果子。”
樱里端起茶杯，杯沿送到唇边，却没有喝。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冷峭的弧度，紫绘心里一颤，那份冷酷，却让她在恐惧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不合时宜的兴奋。
“可惜，它们算错了一件事。”
紫绘屏住呼吸，等着樱里接下来的话。
她头晕目眩，却怎么也移不开注视着樱里的视线。
“这颗果子旁边，还有我。”
原来……是这样。
紫绘低头有些伤感，摇了摇头便流下眼泪说道。
“哇……樱里姐！”
她再也撑不住，哭着扑进樱里怀里。
脸颊深深埋进去，这种事情完全超出她的设想。
樱里嘴上什么也没说，无奈叹了口气。
她抬起手，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拍着紫绘不住颤抖的后背。
傲娇的紫绘有种反差萌，平时总是保持着威严满满的姿态。
这种反差，让她格外受用。
黑川在旁边看得直撇嘴，背后的翅膀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切，真会撒娇啊……”
她酸溜溜地小声嘀咕着，向后退了一步。
要是樱里能按着她的头，用那种不耐烦又带着点宠溺的语气说“不许哭”，那该多好……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偷偷踢了一下桌腿。
雪絮只是静静地笑着，为樱里重新添了一杯热茶。
她瞥了黑川一眼，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布依双手拨着自己的裙角。
她羡慕地看着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人，一步，又一步，直到自己的裙摆边缘轻轻触碰到樱里垂下的衣袖。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接触，让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轻声抽泣。
樱里稍稍用力，将紫绘从自己怀里拉开。
紫绘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却感受到温热的指腹便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哭完了就准备吃宵夜。”
樱里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严肃。
“现在，说正事。”
话锋一转，先前还算温存的气氛登时凝固。
黑川下意识地收拢了翅膀，坐直了身体。
布依也紧张地捏紧了裙角。
“它身上留下的灵力印记，就是最好的线索。”
“那只小老鼠很卖力，已经带着我们找到了放风筝的人。”
“它一路向北逃窜，翻过了三座山。”
“最后的气息，消失在了哭魂林沼泽。”
“哭魂林？”雪絮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我听说过那个地方，怨气冲天，据说活物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哈！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最适合当老鼠窝了！”黑川反倒兴奋起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什么时候动手？我的绝望香水已经饥渴难耐了！”
“不用着急。”
樱里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浇灭了黑川高涨的热情。
“为啥啊？”黑川不解。
“打蛇打七寸。”樱里端起雪絮刚泡好的茶继续说道。
“那个分身，充其量就是个小卒。幕后黑手可不是一头热血冲上去就能解决的。”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现在冲进去，浪费时间不划算。”
“砰”的一声，茶杯被放回桌面。
樱里看向还带着哭腔，眼眶红红的紫绘。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诱饵’。”
“一个……能让那条藏在洞里的大蛇自己爬出来，迫不及待想要吞下去的诱饵。”
“……诱饵？”
紫绘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头顶的独角。
那是鬼族家主的象征，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敌人觊觎了三百年的目标。
她抬起头，泪水洗过的眼眸清亮得惊人。
“我就是那个诱饵，对吗？”
“没错。”樱里点了下头。
“但是，不是现在这样的你。”
樱里起身。
她走到紫绘面前，投下的影子将那具小小的身躯整个吞没。
紫绘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抬起来。
樱里伸出手，指尖向下，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意味，径直落向那根因主人情绪而光芒黯淡的独角。
指尖与角尖相触的刹那。
紫绘有些紧张，下意识后缩。
“现在这个饵，还不够香。”
樱里的声音里，那股子玩味又回来了，懒洋洋的，却又带着钩子。
“我们得把它打扮得……更可口一点才行。”
那根本不是触碰。
更像是一把钥匙，不由分说地插进了锁孔，然后蛮横地转动。
一股全然陌生的暖流，顺着头顶最致命的那个点，毫无阻碍地探了进来。
它温和，却又带着月见樱里独有的、不讲道理的霸道，一缕一缕，细致地梳理着她体内那团乱成麻的妖力。
紫绘脸颊通红不敢抬眼去看樱里。
这滋味……
比上次在勾玉里被整个吞噬还要过火。
勾玉是纯粹的掠夺，是风暴过境。
而眼下，是渗透，是交融，是更深层次的、不留缝隙的占据。
心底最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偏偏又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想要更多的念头。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战栗，都在叫嚣着臣服。
她本能地想躲，喉咙里却只挤出自己听了都脸红的，细微的呜咽。
肩头被樱里另一只手按住，那点力道不大，却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樱里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这份压制让她的挣扎变成了另一种滚烫的情绪，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在樱里面前，她藏不住任何东西。这种感觉让她羞耻，却又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樱里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唇边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
她手掌贴上紫绘的后背。
那份触感透过薄薄的襦袢传到她的掌心。
一下。
又一下。
掌心带着沉稳有力的节奏，轻柔地拍抚着。
巫女安慰着不成熟的女妖。
樱里看着怀里的人，平日的家主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迷路孩子般的脆弱，将一切都交给了她。
她喜欢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滋味。
所有被她庇护的妖，她们的脆弱，她们的信赖，最终都会化为她力量的一部分，任她予取予求。
角落里，黑川单手百无聊赖地转着面前的茶杯。
杯沿在桌上转着圈，里面的茶却一点也没洒出来。
她背后的翅膀耷拉下来。
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黏在一起的两人，飞缘魔不爽地翻了翻白眼。
雪絮端着茶壶走近给黑川添茶。
“茶都凉了，跟谁赌气呢？”
她也想那样。
也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扑到樱里怀里去，哪怕只是被拍拍后背也好。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初来乍到的独角鬼就能得到那样的待遇？
可她是飞缘魔，她有她的骄傲。
不是我的错我干嘛凑上去。
这不是傲娇！
但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坐立难安。
她烦躁地继续玩着杯子。
雪絮始终安静地微笑着。
她提起茶壶，为樱里已经空了的茶杯续上热茶。
随后雪女将一杯新茶，轻轻推到黑川手边，什么也没说。
茶杯触碰到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打断了黑川无意识的刮搔。
黑川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对上雪絮平静的脸。
雪絮冲她微微颔首，继续整理茶具。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布依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地向樱里那边挪动。
动作轻微到了极点，像片羽毛落在榻榻米上。
双眼紧盯着前方的动静。
心跳得太快了，咚、咚、咚，擂鼓一样，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当然羡慕紫绘能那样毫无保留地被主人拥在怀里。
但她更迷恋看着自家的樱里大人温柔的姿态。
不需要拥抱，不需要言语。
只消衣角能轻轻触碰到，便能感受到主人那份独一无二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