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隐秘的亲近，是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宝藏，不容任何人窥探。
一寸，又一寸。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樱花香气，那是主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直到深色的裙摆，终于碰到了樱里垂落的白色巫女服衣角。
布依满足地停下，屏住了呼吸。
只是衣角的触碰，便让她血液倒流，四肢百骸都酥了。这份战栗的甜美，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哭声终于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细微抽噎。
樱里手上用了点巧劲，将怀里的人“撕”开。
主人竟擦去了她的眼泪。那冰凉的触感让紫绘僵住，随即，更汹涌的热潮席卷而来，烫得她心口乱跳。
她不敢抬头，死死地低着头，怕一不小心对上主人的视线，自己会彻底失态。
“要让它变得更‘美味’才行。”
而正主这边，樱里则压低身子贴在紫绘耳边说道。
“要纯净，要强大，要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子，香气能飘出几百里，引得所有的蛇虫鼠蚁都闻着味儿爬过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咬上一口。”
她空着的那只手，手指轻缓地划过紫绘依旧发烫的脸颊。
“从明天开始，我会用我的灵力蕴养它。”
顿了顿，樱里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
“一来，修复你受损的根基。”
“二来嘛……”
她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让它的味道，能把那条躲在洞里几百年的老长虫，活活馋出来。”
“馋到它顾不上什么陷阱、什么危险，只想一口把你吞下去。”
“我们不去闯它的老鼠窝。”
樱里松开了手。
没了樱里的支撑，紫绘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身旁的布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支撑着姐姐。
紫绘软倒在布依怀里，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濡湿了一大片。
再看樱里，她已回到原位，悠然品茶，方才那番撩拨人心的举动，好似从未发生过。
“我们要做的，是在这里，拉开一张我们自己的网。”
她环视着饭厅里的同伴们。
黑川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背后的黑翼焦躁地扑扇了一下，带起一阵细小的风，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的模样。
雪絮安静地为自己也空了的茶杯添上茶水，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热气氤氲，看不清神情。
布依用力地搀扶着还在大口喘息的紫绘，小脸涨得通红，视线落在榻榻米上，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飞快地，往樱里的方向瞥。
“至于那件叫‘镇魂角’的东西……”
樱里端起茶杯。
“等我抓到它，我会亲手撬开它的嘴。”
“让它把吃下去的东西，连带着利息，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她放下茶杯。
“嗒。”
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声轻响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不光是角。”
话语里的温度彻底褪去，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有你们鬼族三百年来丢掉的脸面，枉死的那些族人。”
“一笔一笔，我陪你讨回来。”
紫绘的喘息，停住了。
她扶着布依的肩膀，一点一点地，慢慢地，重新直起了身子。
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那份属于鬼族家主的，与生俱来的倔强与傲气，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樱里。
“……真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当然。”樱里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不过，你可得撑住了。别到时候真被那条老长虫一口给吞了，我可没地方再给你找个新身体。”
“谁、谁会被吞掉啊！”紫绘立刻大声反驳，只是尾音还有些发虚，“我可是鬼族的家主！”
“行了行了，家主大人。”樱里不耐烦地摆摆手，像在驱赶一只聒噪的雏鸟，“先把宵夜吃了，明天开始，有的你受的。”
她话锋一转。
“黑川，去厨房把温着的粥端出来。”
“凭什么又是我啊！”黑川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翅膀都炸开了些，“我不是诱饵吗？诱饵不需要干活！”
“那你现在就去沼泽里当诱饵？”樱里斜了她一眼。
“……我去还不行吗！”
黑川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资本家巫女”“压榨劳动力”之类的话。
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终于远去。
黑川那句“我要回去改良我的绝望香水，下次一定能把那老东西熏晕”的豪言壮语，也被雪絮连拖带拽地按回了房间。
木廊拐角处，紫绘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饭厅里只剩下碗筷冷却的余温。
樱里起身，赤足踏上冰凉的木质走廊。
夜风灌入她宽大的巫女服袖口，带来庭院里泥土与草木的混合气息。
月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将廊外的石灯笼拖拽出长长的黑影。
她伸出手，指尖对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虚虚一划。
一个收网的动作。
一根无形的丝线便缠了上来，线的另一端，跨过山川，越过森林，悄无声息地沉入遥远沼泽最深的黑暗泥泞里。
鱼饵已经放下，就等最后一道工序，把它熏得更香些。
廊下的风铃被夜风吹动，叮铃一响。
“樱里大人，夜里凉。”
一件羽织披上肩头，雪絮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廊下。
“谢了。”樱里拢了拢衣襟。
雪絮在她身旁站定，顺着她的方向，也望向那轮明月。
“还在为哭魂林的事费心？”雪絮的声音很轻，融在夜色里。
“嗯，在琢磨怎么把网收得漂亮点。”樱里答得随意。
“黑川那孩子，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她？”
“一只没挨过打的野猫，看见什么都想扑上去挠两爪子。”
雪絮忍俊不禁，用袖口掩了掩唇。
“她只是急了些，想为您分忧。”
“有冲劲总比死气沉沉的好。”
樱里把羽织又裹紧了些。
“总比某些人，来了神社就只晓得喝茶扫雪，清心寡欲得像要出家。”
雪絮闻言，只是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是大人这里的茶太好喝了。”
短暂的安静里，只有风铃声在应和。
樱里将目光从夜色中收回，转向雪絮：“紫绘睡下了？”
“布依陪着睡下了。”雪絮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担忧，“只是……脸一直烫着，呼吸也不太平稳。您方才渡过去的那份灵力，会不会太……”
“霸道？”樱里接了话，转回头，重新看向庭院。
“鬼族，不霸道点怎么拧得过来。”
“……是。”雪絮没有再追问，她选择相信樱里。
“你也早点歇着。”樱里侧过头，“明天起，有得忙了。”
“是。那大人也别在风里站太久。”
雪絮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樱里忽然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弹指。
那根无形的丝线猛地绷紧，从遥远的沼泽深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无比贪婪的骚动，像饥饿了千年的野兽，终于嗅到了梦寐以求的血食。
“雪絮。”
雪絮停下脚步，回头。
月光下，樱里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告诉黑川。”
“明天，让她把翅膀擦亮点。”
“别到时候掉链子，丢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