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并未昏迷多久，不过片刻时间，她就缓缓睁开了眼。
意识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此刻身处苏家老宅，更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苏夫人拿石头，狠狠砸在她脑袋上的样子，像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以至于这会儿只要一回想苏夫人的面容，她的心就像被重锤狠狠敲击，痛得厉害。
痛得连呼吸都急促而紊乱。
可，有些事她早就已经看透了不是吗？
在苏家人的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与他们血脉相连的苏悦，他们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她永远都是苏家的女儿，但从苏悦回到苏家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将她从他们的世界里彻底驱逐！
她早就被他们抛弃了，在那被人欺凌的三年里，这个残酷的事实无数次将她淹没，让她在无数个夜晚感到绝望，浑身冰冷，痛不欲生，最后只能在痛苦中慢慢习惯……
她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
也早就习惯了！
可……
心怎么还能这般痛呢？
明明曾经那样疼爱她的苏夫人，是在她生病时嘘寒问暖，在她失落时温柔安慰，看她委屈会心疼不已的苏夫人……
竟会亲手将那么重的石头往她的脑门上砸！
眼眶渐渐发热。
豆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至耳旁。
穆婉飞快地伸手擦拭，把那不断涌出的泪水全都抹在衣袖上。
不哭。
她才不会哭！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被砸了一下而已！
她在被赶出苏家的这三年里，被人刁难、欺负的日子多不胜数，怎么轮到是苏夫人动手她就承受不住了？
没道理的！
穆婉，这里是苏家，你绝对不能哭！
晓妍进来时，穆婉已经下了床。
她一惊，急忙迎上去，“婉姐怎么起来了？您的伤……”
“没事。”穆婉故作平静地回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只是喉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是暴露了她刚刚哭过的事实。
晓妍这才注意到，穆婉的双眸满是血丝，一片通红。
哪怕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但哭过的痕迹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掩盖得住的。
以至于，晓妍也忍不住心疼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婉姐……”
眼看着晓妍就要哭出来，穆婉扯起嘴角勉强一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晓妍，我们不能哭。”
她与苏悦不一样。
苏悦有苏家人的疼爱，有顾逸的宠溺，所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哭，可以随时随地落泪。
但她不一样。
她不能让苏家人看出她的软弱，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否则，她会被他们无休止地欺负。
在这苏家的日子本就艰难，她绝不能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
所以，晓妍也不能哭。
她的保姆得像她一样坚强勇敢，绝不能被苏家人看轻一分。
晓妍先是一愣，可随即，她便在穆婉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坚定的神情。
坚定到，她不敢不听穆婉的话，把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见晓妍收拾好了情绪，穆婉才松开了她，故意打趣道，“你我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连受的伤都一样。”
眼下二人头上都缠着纱布，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晓妍被逗笑了，却又嗔怪道，“婉姐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穆婉耸了耸肩，“我这副样子不宜见奶奶，今天先回去，过两天再来吧！”
她其实并不清楚苏夫人到底砸了她头上的哪个位置，只是眼下头上还缠着纱布，要是这样去见奶奶，只会让老人家心疼难过。
只希望苏夫人砸的不是她额头，这样明天拆了纱布后至少奶奶看不出她头上有伤，那她明天就能来探望奶奶了。
穆婉说着就要往外走，谁知晓妍却将她拦住了，“婉姐！苏夫人她还在外面。”
穆婉一愣，心口瞬间涌起一阵刺痛，却被她刻意忽视。
就听晓妍道，“苏夫人应该是觉得对不起婉姐，所以一直守在外面，只怕今天见不到婉姐是不会走的。”
穆婉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晓妍不知穆婉心中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开口，“婉姐，咱们这间是客房，外面没有走廊，苏夫人就站在院子里，身旁也没个佣人……今天这天气，还挺冷的，我看晚些说不定还会下雨。”
所以穆婉若是一直不出去见人，恐怕苏夫人会一直等着，直到下雨？
穆婉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水还是温热的，她端起，缓缓饮下。
所以，苏夫人现在又是在演哪一出？
苦肉计吗？
在为了苏悦而将她砸得头破血流之后，又要来上演一出后悔的戏码？
赌她还有心软的一面，会念及以前十几年的母女之情而选择原谅？
赌她会心疼？
那她可曾想过，那石头砸在她头上的时候，她疼不疼？
空了的杯盏放回了桌上，穆婉缓缓开口，“就说我还没醒。”
闻言，晓妍明显面露难色，“可是婉姐，咱们方才这样说话，外面肯定是听得到的……”
方才她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外面哪怕听不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总归能听到屋内传来的些许动静。
她是想提醒穆婉，这谎话说不通。
苏夫人不可能不知道穆婉已经醒了。
只是听完晓妍的话，穆婉却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这下，晓妍便明白了。
于是欠身行了个礼，“那婉姐好好休息。”
说罢，便是出了屋去。
房门被关上，屋内莫名就显得有些昏暗。
穆婉手中的杯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砸在桌面上，细微的声响充斥着整间屋子，却又明显衬得这屋子空荡荡、冷冰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坐了多久。
只知道晓妍回来时候，一脸为难，“婉姐，苏夫人说今天见不到你是不会走的。她，她还让我将这个拿给你看。”
晓妍说完，便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红包袱送到了穆婉的面前。
穆婉不知这是什么，伸手接过，打开，却不想一个小小的白白的东西突然从红包袱里掉落了下来。
竟是颗纽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