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恰好被还在一步三回头的苏悦瞧见了。
她刹住脚步,瞪圆了那双精心描绘的杏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顾逸的手臂正牢牢圈在穆婉的腰肢上!
大脑瞬间“嗡”的一声,顾念的声音像电流般窜上来:
“穆婉就是处心积虑要钓顾逸的钩……”
所以,刚才祠堂那出戏,就是为了支开自己,好上演这投怀送抱的桥段?
心脏狂擂着胸口,一股寒意混着酸楚从脊椎一路窜到指尖。她想冲过去,想用指甲撕开那层假面,想尖叫着质问……
腿脚却像被水泥浇筑在原地。
昨夜顾逸在南山俱乐部掷出的那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回形针,一下下扎在回忆里。
她太清楚这位“逸哥哥”的心思了——此刻冲上去,活脱脱就是八点档里那个狼狈的、得不到爱的女配角。
她恐惧顾逸会像刚才护着她一样,将穆婉牢牢挡在身后,用一种更冰冷、更疏离的目光刺向她。
若真如此,她苏悦在顾逸心头那块地皮的价值岂不是要暴跌?
不行!
她允许顾逸的人生版图里有穆婉的一个角落,但C位的光环、最核心的位置,必须是她的领土!
牙关用力一咬,滚烫的泪珠瞬间模糊了那对刺眼的身影。
苏悦猛地别过脸,像鸵鸟般将自己埋进情绪的沙丘。
一旁的佣人小翠攥着手包,语气焦灼:“小姐!我们去找董事长和夫人!让他们看看大小姐这副媚态,往顾总怀里扎的样子!家法规矩在那儿摆着呢!”
“住口!”苏悦压着嗓子斥道,音色带着颤抖的湿气,“你是嫌穆婉扎向我的刀还不够多?”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可是……”
“够了!”苏悦截断话头,像要斩断什么牵扯,“陪我去祠堂!”
话音未落,她已拽紧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披肩,蹬着细高跟,决绝地将那片令她心绞痛的景象甩在身后,步履匆忙地没入通往祠堂的石径,再不敢泄露一丝回望的勇气。
然而,若她肯回望——哪怕只瞥一眼那冰冷的石栏或飘零的落叶——便能捕捉到穆婉是如何用尽气力,一把搡开顾逸的手臂,随即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生生在那两人之间划开一道生硬的沟壑,只留下顾逸那只想要挽留却徒劳僵在半空的手掌。
穆婉那副样子,当真像是在躲避洪水、瘟疫、或是索命的债主,唯恐避之不及。
以至于,顾逸那双方才扣在她腰侧的手臂,还尴尬地虚悬在半空。
他就这样怔忪地钉在原地,锐利的视线牢牢锁着后退的她。
曾几何时,穆婉那张脸庞最易因他而染上温度,她会像磁石般精准吸附在他身侧,任何一丝可乘之机都不放过。
如今这副疏离、惊惧的姿态……
是因为婚约已定,便要在他面前竖起那道名为礼教的玻璃墙吗?
这个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顾逸深邃的眸底瞬间翻涌起一片沉郁的暗潮。
穆婉太熟悉顾逸这副神情。
那眉峰的弧度,那唇角下压的阴影,她曾在无数个并购案、董事会的交锋里目睹,那是野兽嗅到领地威胁时的前兆。
可……当初嫌她碍事,勒令她保持距离的,不正是他顾逸本人吗?
她胸腔微微起伏,吞咽下喉间的滞涩。又瞥见顾逸眼中那团怒火的苗头,她的脚跟几乎本能地又向后挪移了寸许。
这细微的闪避,却如同最后一根点燃的导火索,“嗤”地烧尽了顾逸最后那点名为“忍耐”的引线。
他眉尾极其轻蔑地一挑,随即像锁定猎物的顶级掠食者,迈开了脚步。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节奏沉稳,步距精准,没有一丝急躁。
可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场向外扩散,带着浸透骨髓的冷冽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戾,向着穆婉碾压过来。
穆婉呼吸一窒,脊背贴上冰冷的墙面,再无可退!
顾逸的薄唇此刻却向上勾起一道极浅、极冷的弧线。
这抹弧度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割开了穆婉深藏的记忆——她亲眼见证过,在某个灯火通明的顶层酒会角落,顾逸就是用这般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试图污蔑他母亲、窃取家族机密的“叔父”。
事后,那位叔父的企业帝国在短短数月内爆雷、破产、清算,彻底沦为业界的灰烬,本人也带着一屁股烂债仓惶逃遁海外,再不敢踏入那个圈子半步。
此刻,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瞬间攫住了穆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旁的佣人晓妍瞬间捕捉到空气里弥漫的危险信号,她抢步上前,用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挡在顾逸与穆婉之间,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顾总!小姐曾受过伤,头部有脑震荡风险,医生强调需要绝对静养!实在受不得半点激烈情绪!”
顾逸的视线终于从穆婉煞白的面庞上撕开,冷漠地扫过晓妍的脸。
“你?”低沉醇厚的嗓音,此刻却像是裹着毒药的蜜糖,“什么职级?有什么立场在我面前开口?”
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如同无形的钢鞭,带着碾压性的气场和轻蔑,瞬间击溃了晓妍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
她喉头像被砂纸磨过,再吐不出一个字,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齿关细微的磕碰声。
只剩下一个念头盘旋:这里是苏家,顾董他……总不至于对大小姐真动手吧?
顾逸的目光再次聚焦回穆婉身上。视野里那张曾无数次为他绽开笑靥、盛满光亮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清晰的惊恐与戒备,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像在他脑中重叠、交错。
一股极其陌生、极其窒闷的感觉从心底某处悄然滋生,像藤蔓般疯长、缠绕,越来越沉重。
他敛起眉宇间最后那点耐心,逼近一步,用仅容两人听见的低音质询,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抗拒的寒意:“是自己过来,还是……等我动手?”
他试图用这种胁迫式的选择,夺回那个熟悉的、在他掌控之下的穆婉。
然而,穆婉只是钉在原地,双足如同在鞋底生了根。长睫在苍白的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微微颤栗着。
她不明了顾逸此刻问这问题的深意,但那个答案——那个刻入骨髓、曾无数次被他亲手推远的答案——她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