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顾念好不容易从对穆婉的极度恐惧中抽离出一丝思考能力。
知道身处圣心医院的豪华VIP病房，确认自己暂时安全后，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在船上“维护”她的声音。
“苏悦……苏悦呢？！” 顾念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声音嘶哑地尖叫起来，急切地想要见到那个在她落水前唯一替她“着想”的人。
“我要见苏悦！叫她来！快点叫她来啊！” 在这个布满消毒水味道的冰冷房间里，苏悦仿佛成了对抗眼前这个恐怖恶魔的唯一慰藉。
穆婉冷嗤一声，姿态优雅地从旁边精致的玻璃床头柜上拿起一瓶高档营养剂，慢条斯理地拧开盖子，递到唇边浅抿了一口。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怜悯，像是在看一只愚蠢的困兽。
“找她？” 穆婉放下营养剂，杯沿在冰冷的金属床头柜上轻轻一磕，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音。
“顾大小姐溺水后脑子也跟着进水了吗？这么快就忘了是谁……巴不得你在水里多扑腾一会儿，最好是永远闭嘴的？”
“你放屁！你胡说八道！” 听到穆婉这样恶意诋毁苏悦，顾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即使喉咙火烧般的痛，她也嘶吼着反驳，试图维护心中那点残存的信任。
“悦悦才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为了救我！她是为我好！”
穆婉眉梢轻轻一挑，眼底闪过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唇角噙着那抹若有似无、令人心头发寒的笑意。
“哦？是吗？” 她的声音拉长了，带着一丝引导式的玩味，“看来我们尊贵的顾小姐……对落水前那关键几分钟的记忆，是真的‘很模糊’了。” 她特意强调了“模糊”二字。
这句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顾念混乱又脆弱的神经。
被穆婉刻意引导，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溯那噩梦般的场景。
冰冷刺骨的海水……
呛入口鼻的窒息绝望……
船上甲板边缘晃动的人影……
是顾逸！还有苏明！他们俩当时分明已经冲到船舷边，一副要立刻跳下来救她的样子！那股强烈的求生希望她现在还记得！
可后来……他们俩的动作怎么突然就僵住了？硬生生止住了？
顾念的心猛地一沉！
她惨白着脸，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那个跌跌撞撞从船舱里冲出来，用尖锐到破音的声音阻止他们的身影！
是苏悦！
苏悦阻止了他们！阻止了她亲哥哥顾逸！阻止了能救她的苏明！
捕捉到顾念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瞳孔因恐惧和认知颠覆而剧烈收缩的表情。
穆婉唇畔那抹笑意加深了，如同在欣赏一幕精心编排的戏剧。
她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带着安抚表象、实则字字诛心的冷静语调，清晰地为顾念梳理着这残酷的“事实”：
“苏小姐那番苦口婆心，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顾家的名声’和‘顾小姐的名节’啊。”
“‘你们不能碰她！被捞上来就说不清了！那些媒体会怎么写？’‘念念清清白白的名声怎么办？’
“句句在理，忧心如焚。真是一片‘真心实意’。”穆婉刻意加重了最后的四个字，讽刺意味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毒气。
“顾小姐觉得呢？在你马上就要溺毙的时候，一个人的性命，和你所谓的‘名节’、‘顾家的体面’比起来……究竟哪个更重要？”
穆婉说完，端起桌上那个由医院顶级营养师特调、盛在昂贵骨瓷杯中的温热营养剂，用一种几近温柔的、像是在照顾亲密朋友的姿态，递到了顾念的嘴边。
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婉转，却像裹了蜜糖的砒霜：
“更何况啊——”
“你亲大哥顾逸顾总，跳下去救你这个嫡亲的妹妹，天经地义，骨肉至亲！就算被拍到赤着上身抱着你，那又怎样？那些长舌妇敢议论什么？无非夸一句兄妹情深！”
“至于苏明苏少……虽说苏家现在势微了点，但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家。他要是真跳下去把你捞上来闹出点‘绯闻’……”
穆婉轻笑一声，“他未婚，你未嫁，真闹到那一步，他苏明就高高兴兴把你娶回家供着呗！这不就成了英雄救美、天作之合的一桩美谈吗？再怎么样，也比眼睁睁看着你——顾家的掌上明珠活生生淹死在海里，捞上来只能开追悼会强吧？”
“苏小姐当时但凡稍微多为你喘着的那口气想想，就应该催促他们赶紧跳下去救你，而不是高喊着‘体面’、‘名声’，硬生生把生路给你堵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顾小姐？”
穆婉说完，对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的顾念，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甚至带着点鼓励意味的“闺蜜式”微笑。
她和顾念，从小就在同一个顶级的社交圈里长大，明争暗斗、互相攀比了十多年。
穆婉实在太了解顾念是什么人了——骄纵，虚荣，以自我为中心，但内心深处更在乎的是自己的生存和安全。
苏悦那套看似“为我好”实则“推她下悬崖”的行径，根本经不起生死关头的推敲。
而穆婉这番剖析，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苏悦所有的伪装，将血淋淋的利益关系和“伪闺蜜”的本质，赤裸裸地摊在了顾念眼皮底下。
她清楚地看到，顾念眼中对苏悦根深蒂固的信任，如同被投入石块的冰面，正一寸寸龟裂、崩塌。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裹了糖衣的毒药，精准地打入了顾念心底最敏感、最恐惧的那个点。她根本无力反驳。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护士温和但坚定的劝阻声：“苏小姐，顾先生说了，顾小姐需要静养，暂时任何人不准探视。请您去休息区等候消息吧。”
你看，苏悦来了，但被她的亲哥哥顾逸，挡在了门外。
穆婉像是没听见门外的动静，她将营养剂更近地递了递，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哄小孩：
“来，把营养剂喝了，压压惊。你的苏悦姐姐这么‘关心’你……她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来抱着你哭的。”
——这话如同最后的讽刺炸弹，在顾念脑中轰然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