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被穆婉最后一个尖锐的问题钉在了原地，呼吸都窒了一瞬。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那刺目的血迹，再看向穆婉那双燃烧着倔强与悲愤的眼眸。
那句“攻击行为就该罚”此刻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说不出。
他心里无比清楚：如果他此刻说出这句话，穆婉绝对会抓住这个逻辑漏洞，立刻要求对弄伤她的苏悦也进行同等“惩罚”！
而他的父亲母亲绝不会同意，这只会让场面更难堪，也让苏家更丢脸！
于是，他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憋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重新端起苏氏继承人的冷酷面具，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作为苏家的雇员，以个佣人——无论出于何种动机——胆敢做出攻击主家成员的实际行为，就必须承担相应的惩戒后果！这是苏家的规矩！”
他刻意避开了穆婉提问的核心——“动机”与“双重标准”，死死咬定了“佣人攻击主人”的结果。
“好！”穆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掷地有声，没有半分犹豫。
她太了解苏家了。苏悦是掌上明珠，是被苏家所有人捧在云端呵护的公主。
而她穆婉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因为当年阴差阳错被顾夫人“错认”作顾家恩人女儿、顶着“未来顾太太”这个虚名的外人，如今被苏家接回来精心“养护”、以待价而沽、回报苏家投资的最大筹码。
她怎么能伤得了苏悦？苏家绝不会允许！
所以，她今天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不是苏悦，而是那条乱咬人、心思歹毒的——狗腿子！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匕首，骤然转向躲在苏悦身后、色厉内荏的小琴。
那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冷嘲，让小琴瞬间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
“穆、穆小姐！您……您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小琴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使劲往苏悦身后缩，企图寻求庇护，“我……我也是被晓妍吓坏了才、才打了她两下！我那是正当防卫！”
苏悦立刻张开双臂护住小琴，眼泪掉得更凶了，身体微微发抖，怯生生地依偎进苏明怀里，穆婉的眼神会杀人：“姐姐！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小琴她只是个小佣人，她……她做不了主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试图用柔弱和身份差距来糊弄过去。
“小佣人？‘什么都不知道’？”穆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剧痛撕裂的嘶哑，不仅因为伤口，更因这无耻的推诿，“那你告诉我！三年前，顾家那位老夫人差点在苏家晚宴上滑倒摔断骨头，是不是就是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佣人跳出来，斩钉截铁地指着我的鼻子，诬陷是我故意泼洒了酒水？！！”
她不再掩饰，直接捅破那件被苏家用尽手段压下、企图永远埋葬的丑事！
轰——
这句话如同炸雷，响彻在死寂的会议厅！
不仅苏悦整个人僵住了，连抱着她的苏明、旁边的苏林和夫人，全都脸色剧变！
外厅那些围观的高管、助理们更是瞬间哗然！三年前那场涉及顾家老夫人的“意外”，一直是苏家的高度机密和绝对污点！谁能想到，竟被穆婉在这种场合、当着顾家的代表顾逸和外人的面，直接掀开了？！
如果这事泄露出去……苏家对沈老夫人的“照顾不周”将演变为“蓄意谋害”的阴谋论！
这件事成了足以动摇苏家根基、引发顾家疯狂报复的商业丑闻和信誉毁灭性打击！
“穆婉！”苏林再也顾不得任何仪态，目眦欲裂地暴喝一声，巨大的咆哮震得整个会议室都嗡嗡作响，“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苏氏集团，不是你能无法无天的地方！”
穆婉连眼神都懒得再给这位所谓的“苏董”。
她只是冷冷地扫过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老脸，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讥讽的弧度：“我要什么？我要一个公平！我的人为了保护我、在应激状态下阻止苏小姐弄伤我的身体，就要被定义为‘攻击雇员’、被惩罚！那么，”她话锋陡然凌厉，直指缩在苏悦身后面无人色的小琴，“这个三年前试图陷害我、制造顾老夫人的严重‘意外’，前些日子又在我拼死进入泄露的化学实验室把苏悦拉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指着我的鼻子尖叫着‘是她害了苏悦小姐！她故意关门的！’的小琴，请问苏总，又该得到怎样的‘惩罚’？该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抹平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和恶意中伤？！”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血泪控诉。
苏明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头青筋都在跳动，他咬牙低吼道：“那都是陈年旧事和误会！你现在翻出来提，不觉得太过分了？揪着一点小过节不放，有意思吗？！”
“好！”穆婉答得异常爽快，那笑容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放松，反而让苏明和苏悦的心猛地揪紧，感到了更大的不安。
“那就不说陈年旧事。”穆婉清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小琴那张苍白惊恐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就说说上个月，苏氏科技研发部小型化学气体泄露的那次事故。”
会议厅里瞬间落针可闻，研发部经理的脸色都变了。
穆婉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苏悦被困在核心实验室，是苏总你亲自去求爷爷告奶奶，动用关系才临时调来唯一一套能撑几分钟的高级防护服。但，最后穿着那套随时可能失效的防护服，顶着吸入致命毒气的风险冲进去，把人拖出来的人——是我！而就在我因为窒息和中毒刚被抬上担架，意识模糊的时候，第一个扑上来指着我鼻子喊‘是她关了门！她锁死了出口想害死苏悦小姐’的人——”
她猛地抬手，纤细却带着千钧力量的手指，笔直地指向小琴：
“——还是她！”
“苏总，”穆婉的声音冷到骨髓里，带着一种了然的残酷，“你告诉我，这样‘敬业’、‘忠心护主’、‘见义勇为’并且绝不吝啬给救命恩人泼脏水的佣人，该不该得到‘公平公正’的处置？还是说，苏家的规矩，只针对我和晓妍？”
会议厅里，苏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她记仇，手段狠辣，而且睚眦必报。
之前那如履薄冰的三年，她为了顾全顾夫人的面子，也为了偿还苏家强行套给她的那份“养育恩情”，实则是投资，处处隐忍，退避三舍，只想早点熬到与沈家成功联姻后，拿到属于“沈太太”的那份资源和独立空间。
但那十八年的人情债，是她欠了苏家的，不是欠了她小琴的！
区区一个照顾苏悦的佣人，三番五次在生死攸关时刻对她落井下石，诬陷构害，今天甚至还污蔑她的晓妍，间接导致晓妍被强行抓走“隔离审查”……
这笔血债，她若不当场、当众、连本带利讨回来，她就不是穆婉！
此时此刻，会议厅透明玻璃墙外的通道上，已经挤满了闻讯赶来的集团员工，各种层级的都有，研发部的人更是不少。气氛压抑而紧张。
当听到穆婉提及上个月那场差点出人命的化学泄露事故，特别是听到小琴竟然在那种时候还诬陷救命恩人，人群里立刻响起几个愤怒而清晰的男声：
“对！没错！当时我就在现场！实验室的门是气阀卡死失效，根本不是什么锁死！穆小姐救了人出来就晕过去了！是小琴冲上去就指着穆小姐喊‘是她关门的’！我们几个同事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太缺德了！简直是狼心狗肺！”
“研发部的人当时都气坏了！”
这些来自事发部门的证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将小琴死死的钉在了忘恩负义、恶意中伤的耻辱柱上，再也无法翻身。
苏明的拳头握得死紧，看向小琴的目光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他知道，今天这个小琴，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