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猛地吸了一口气，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恍然大悟的冲击。
“操！”他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对！就是蒙地卡罗车祸之后！可……”
他眼中的亮光迅速被现实的阴影笼罩，“他那玩意儿废了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拿这个当突破口？还能怎么弄？给他变出来吗？”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摆不定的阴影，眉头紧锁得像解不开的死结。
顾逸的指尖无声地划过冰凉的杯沿，声音稳定得像手术刀：
“瑞士，‘阿尔法生命中心’（AlphaLife Clinic）。”
三个词，冷硬地落在包厢厚重的空气里。
苏明的目光像被强磁吸引，倏地锁定顾逸：“瑞士那个‘回春圣地’？那个号称用钱买命的鬼地方？”
他喉咙里滚出不信的咕哝：“连沈家那么多专家都判了死刑的伤，那帮装神弄鬼的洋大夫真能有招？传得神乎其神罢了！再说了，他那玩意儿，当时……”
他做了个下切的手势，“完全废了！跟绳子断了一样！”
顾逸的唇边缓慢拉出一道弧线。
这笑容苏明太熟悉了——是他们当年在华尔街做空对手时，顾逸等待爆仓前才会露出的那种眼神。
残酷，带着棋手玩弄棋子的兴味。
苏明后背的汗毛瞬间立起，熟悉的寒意窜上脊椎。
“等等，顾逸，”他身体前倾，手撑在碎裂的玻璃渣边缘，眼神锐利如钩，“别跟我玩虚的。摊牌，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坐标，而不是雾里的轮廓。
顾逸端起酒杯，杯底轻触桌面，发出低沉的轻响。
“‘阿尔法’能不能治好，没人知道，可能他们自己也搞不清。”他眼神落在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语调毫无起伏。
“重点在沈逸。”
“这消息，对他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是什么？”
他抬眼，目光如锥：“是绝望深渊里唯一的光。就算只有0.001%的可能性是活的信号源，你说，这条困兽……会不会拼了命也要爬过去？”
苏明脑子飞快转动，点头，动作斩钉截铁：“操！绝对会！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那疯子绝对会去！”
顾逸搁下酒杯，金属底座碰上大理石，声音清脆。
“‘阿尔法’的规矩，绝不走出那个山坳里的铜墙铁壁。”
苏明瞳孔微缩。
顾逸继续铺设他的棋盘：“沈逸想得到‘神迹’，必须亲自登门。”
“从飞机落地苏黎世，到进入那个铜墙铁壁做全面评估、排队等待‘治疗方案’……”他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商业项目日程表，“这个过程，短则三周，长则……一年半载，谁说得准？”
包厢的灯光明明灭灭，打在顾逸线条分明的下颌上。
“这段时间窗口期，”他微微前倾，直视苏明，“足够你在国内，给穆婉重新绑定一个身份。找个新买家。”
“等沈逸从山里钻出来……”顾逸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冰冷的裁决意味，“木已成舟。沈家少奶奶？已经是别人户口本上的顾太太了。”
“操！”苏明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爆出狂喜，几乎要大笑出声！
可笑声刚挤出喉咙，卡住了。
顾逸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像冰冷的铂金，闪着算计的寒光。绝不仅仅是找到一条出路那么简单。
苏明的心猛地一沉。
“你……”他喉咙发紧，声音压低，带着赤裸的怀疑，“不会半路……”
他的手迅速在颈间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眼神死死盯着顾逸的脸，捕捉任何细微的波纹。
顾逸仰头，杯中残酒顺畅地滑入喉咙，吞咽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
放下酒杯时，杯底碰到大理石桌面，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涉及沈氏家族核心继承人的‘意外’？”他抽出西装口袋的灰色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苏明喷溅到的酒渍，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风险等级：S++。连带后果：顾氏集团、苏氏集团全部资产清盘，相关人员，”他抬眼，目光扫过苏明惊疑不定的脸，“物理抹除。”
“为了她？”他轻轻挑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荒谬感，“值得用顾、苏两家所有人的股权，包括你苏少在公海上的游艇，拿命去填这个无底洞？”
他将擦拭过的丝帕随手丢在碎玻璃和酒液混合的污渍里，动作带着冰冷的终结意味。
苏明盯着那被弄脏的丝帕，牙关紧咬。
顾逸说的风险，是核弹级别的。
他信。
为了穆婉去赌全家灰飞烟灭？疯子才会干。
顾逸绝不会有这么不划算的计划。
可是……顾逸这副姿态！就像平静海面下的暗礁，你知道他在那里，却摸不清轮廓！
苏明烦躁地扒开两颗衬衫纽扣，胸口憋闷得厉害。
他知道，顾逸不主动掀开的底牌，他猜破头也猜不透。
眼下，这似乎已是唯一能走的路。
“用医疗中心当幌子引开他，争取时间……这步棋够狠！”苏明搓了把脸，驱散酒精和亢奋带来的眩晕，但下一秒，沉重的现实巨石般压下来。
“操！别他妈高兴太早！”他抓起半瓶酒，又猛地顿住，想起了那张金色的牢笼铁券。
“核心问题没变！沈氏集团董事长（沈逸父亲）亲手签的那份‘联姻注资协议’还在沈逸办公室里锁着呢！那是尚方宝剑！”他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
“就算沈逸跑去瑞士钻山洞了，有那玩意儿在，谁敢签字？！谁敢把穆婉的名字挪到自己家户口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沈氏狙击？不怕律师函塞爆邮箱告到你倾家荡产？！”
顾逸拎起冰桶里半融的冰水，给自己倒了半杯。
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
他啜饮了一口冰冷的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洪流。
再开口，声音低沉平稳：
“顾辰。”
“噗——！咳咳咳！！”
苏明刚咽下去的那口酒，混合着口水，全数喷在了昂贵的定制地毯上。
他像被电击一样弹起身，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惊恐地盯着顾逸那张纹丝不动的脸：
“顾逸你他妈脑子被威士忌泡穿了？！”他声音撕裂般拔高，“你哥顾辰？！那个高位截瘫瘫了四年、吃喝拉撒都靠护工、发脾气能砸了整个楼的活火山？！你让他娶穆婉？他妈比沈逸那个神经病强哪去了？！”
顾逸是顾家的继承人，但他的大哥顾辰，曾经才是顾氏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存在。
六年前的那场震惊业界的“技术事故”——顾辰主导的关键新能源项目核心实验室失控燃爆。
顾辰为救项目资料冲进火海，结果是……胸椎以下永久性瘫痪。
一代技术天才，变成只能困在顶级私人医院特护病床上的困兽。
脾气？
苏明去“探望”过一次，只看到砸碎的顶级医疗仪器，和保镖按住挣扎嘶吼的病人——那场面比地狱还瘆人！
“他不会打她。”顾逸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水流，毫无波澜。
“因为他的手，早就不听任何指令了。”
“一根指头，他也动不了她。”
冰冷的话语陈述着更冰冷的事实。
苏明脸上因震惊和愤怒爆起的青筋，在听到这句冰冷陈述后，慢慢地、不甘心地平息了一些。
暴怒的喘息在包厢里回荡，渐渐被死寂取代。
顾辰的怒火再炽烈，也烧不到别人的皮肤了。
他只是一个囚禁在钢铁与高科技牢笼里的、发出不甘嘶吼的灵魂而已。
顾逸的声音再次传来，精准地切入要害：
“更何况，沈氏董事长（沈逸父亲）对顾辰的事故……”
他顿了顿，冰冷的杯壁贴着他的指关节。
“……有愧。”
“六年前顾辰实验室的项目失控，导火索……是沈氏董事局会议强行通过的、压缩成本和实验安全周期的紧急决议。”
“顾辰冲进去，救出来那份要命的项目资料……关系着沈家万亿能源帝国的根基。”
“顾辰的脊梁和下半辈子，是沈家万亿帝国脚下的一块奠基石。”
“这份债，沈董事长心里那本账记得比谁都清楚。”
“有顾辰挡在前面娶她，”顾逸的指尖敲在杯壁上，“那份‘联姻注资协议’……沈董事长会亲自让它变成一张漂亮的废纸。就当是……给顾辰和他那个新妻子，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苏明的呼吸沉重起来。
顾逸这套逻辑链太精确了，精确得像冰冷的齿轮咬合。
利益、人情、愧疚……全被精确称量，放进天平两端。
他被说服了大半。
焦躁的手指插入发根用力抓挠，昂贵的发胶定型效果在指下崩溃。
“操……”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无力感。
最后一块巨石横亘眼前。
“那……穆婉呢？”他抬头看向顾逸，眼神里是绝对的茫然和不信，“我们这边算盘珠子都快打到火星上去了，那边呢？那个女人可是死也要做‘沈太太’！”
“你他妈告诉我，我们怎么把计划塞进她那个钻进钱眼和权势迷宫的脑子里？让她相信嫁给你哥那个活火山比嫁沈逸那个神经病‘安全’？！”
这简直是把核弹卖给和平主义者那么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