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灌下最后一口威士忌,辛辣感灼烧着喉咙。
他看着顾逸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浓黑的眉头锁得更紧。
在他看来,穆婉已经被“沈太太”那顶虚幻的王冠迷了心窍,哪怕前路通向地狱。一个目标明确瞄准金字塔尖的女人,怎么会接受和一个……公认的废人,顾辰绑在一起?
顾辰是顾家长子又怎样?
顾辰的价值,在三年前那场车祸后就丧失了。
现在在顾氏集团的核心决策层,顾辰的分量,别说比顾逸,怕是连顾家那个整天玩跑车的顾念都不如!
苏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甲刮过硬质定型发胶。
顾逸对苏明的焦躁视若无睹。
他的手指从冰凉的杯沿滑下,指节叩了叩面前的定制水晶烟灰缸边缘,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然后,他才抬眼,目光掠过烟灰缸里未燃尽的雪茄烟头,声音像碎冰碰击:
“生米煮成熟饭。”
包厢的空气瞬间冻结。
苏明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琥珀色的酒液差点泼出来。
“……操!”苏明的脑子空白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吼:“煮饭?!顾逸!你他妈脑子真进水了?!你哥顾辰!高位截瘫!那张顶级护理床!他他妈拿什么煮?!”
语气里充满生理性的错愕和荒诞感,“护工帮忙摁遥控器?!”
顾逸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
那目光不再是刚才的平静,而是瞬间淬了冰的刀锋,毫无温度地劈在苏明脸上。
苏明被这眼神刺得一个激灵。
一股寒气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瞬间明白了顾逸指的不是物理层面。
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后背。
“草……”他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缩,“操!你玩的真他妈脏!” 声音带着后知后觉的骇然和一丝被算透的凉意。“只要‘所有人’都相信那锅饭熟了……”
顾逸嘴角非常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苏明把这弧度理解为冰冷的认同,心尖却更寒了。他看着顾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结滚动:“去华尔街镀了层金,回来心真他妈黑得能当墨了!”
顾逸坦然地将这句评价收入耳中,唇角那抹冷意不减反增。
苏明像被抽干了力气,重重跌回沙发里,昂贵的皮面发出沉闷的抗议。
他抓过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却压不住心底涌起的灰败。
“呼……”他吐出口带着酒气的浊气,声音沙哑下去,“真搞这么一出……穆婉这辈子怕是钉死我骨头缝里了!”
到现在,她也没承认过他苏家大哥的身份。要是被逼着嫁进顾家,绑在顾辰那张床上……那点微薄的情分,绝对会被她亲手碾成渣!
“恨?估计能刻进DNA里。”
顾逸垂眼,目光落在杯底残留的酒渍上,嘴角那点弧度加深了些许,显得有几分诡异。
“她早晚会懂你的苦心。” 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懂个屁!”苏明扯着嗓子冷笑,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那女人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为了沈家那点权势,连命都能压上赌桌!你指望她懂‘为她好’?”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昂贵的丝绸被攥得变形。
酒精在血管里奔涌,但一种更沉重的决心压过了一切。
管她明不明白?
眼睁睁看她被沈逸拖进西郊工厂虐死?
“死我面前?不行!”苏明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像烧红的炭,“恨我吧!她活着恨我,比变成沈家私人停尸房里的尸体强一万倍!”
他仰头,将瓶中最后辛辣的液体全部倒进喉咙,空瓶被他狠狠砸向地面——不是脆弱的玻璃杯,瓶身结实只在地毯上滚了两圈。
他喘着粗气,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光。
顾逸的视线从窗外璀璨的夜色收回到苏明脸上,将他所有的挣扎和决定都看在眼中。
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杯壁轻轻敲了一下。桌上那杯酒,他没有再动。
……
一个月后。
顶楼复式的主卧,超大的落地窗外是昂贵的城市全景。
穆婉看着镜中自己锁骨下方那道淡化了许多的瘀痕,面无表情地整理好丝绒睡袍的领口。
手指抚过伤处,不痛,但那晚的记忆像淬毒的冰刺。
“小姐,车备好了。” 晓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穆婉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和铂金卡包:“去主院。”
高级住宅区,两户主电梯各自通向前院大门。
穆婉的高跟鞋刚踏出电梯间的锃亮金属门,就听到张秘书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总监(苏悦)。”
穆婉抬眼。
通道另一头,苏悦穿着某品牌当季套装,带着她那个同样一身职业装的贴身助理张助理,正朝这边走来。显然也是要去主院。
目光在通道中央相遇。
苏悦的脚步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定在原地。
穆婉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平静地笼罩着对方。
通道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晓妍微微侧身靠近穆婉,用耳语的气声说:“赌她马上调头,百分百。”
一个月了,无论在公司年会还是主院聚餐,甚至只是在同个餐厅用餐,苏悦只要看到穆婉,必定绕道,像撞了鬼。
不出所料。
通道那头的苏悦,迅速敛起眼中那点复杂,朝着穆婉的方向,极其标准地微微欠身行了个商业礼节,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快步走向另一部私人专用电梯。
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急促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看着她逃一样消失的背影,穆婉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哼笑。
晓妍嘴角也翘着:“看!苏总监现在多知趣!”语气带着一丝快意。
“知趣?”穆婉眉峰微扬,像是在反问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你觉得她是怕我?”
晓妍脸上的笑意僵住,错愕地看着穆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穆婉的目光从空荡的电梯口收回,落在苏悦刚才站立的位置,“她在护她那个助理。”
担心穆婉会找个由头,把那个张助理调到穆婉眼皮底下“历练”。
晓妍皱眉回忆:“上次在董事局会议室……苏总监为了那个助理,是不是差点给您跪下?”
穆婉点了点头。苏悦能为一个助理做到那份上,确实让她意外。
但晓妍紧跟着压低的声音,像一根细针戳破了什么:“那……小姐不觉得奇怪?就算从小培养的心腹……可苏悦现在手握苏氏集团实权,为了个小助理……放下身段跪地?”
这话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
穆婉眼神微凝。
“忠心”二字的分量,真能压过苏悦如今的身份和……骄傲?
她的指腹轻轻滑过铂金卡包冰冷的边缘,片刻后,声音落下:
“一个小时。带那个张助理来我办公室。”
穆婉很清楚,苏悦护得那么紧,晓妍不可能把人带回来。
苏悦不可能让人落到她手里。
果然。
当穆婉在苏家那间挂着创始人油画、摆着古董瓷器的奢华主厅和家主夫妇喝完早茶出来,就看见晓妍一个人等在门厅廊柱的阴影里,脸色紧绷。
穆婉抬手,止住她正要张口的告状。
高跟鞋方向一转,目标明确。
“去苏悦总监的办公室。” 她的声音清晰得像冰珠坠地。
晓妍跟在后面疾走两步,压低的声音有些急:“总监那边……苏总和夫人知道了……”
“那就让他们知道。”穆婉下颌线绷紧,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锋利起来,“最好。让你通知的人都收到风。”
晓妍一愣,没明白小姐的意图,但职业本能让她瞬间明白——这是命令。
她迅速侧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简短信息发出。
身后几步远的安保耳麦里也同时响起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