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妹妹？
张助理？！
穆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如聚焦的探照灯，锐利地钉在张助理那张写满惊惶与狼狈的脸上。
苏悦石破天惊的怒吼——“她是我妹妹！也是姐姐的亲妹妹！”——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一贯冷静的心湖中激起混乱的漩涡。
旁边的苏夫人也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保养得宜的脸上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无法消化的茫然，眼神在张助理和穆婉之间来回切换，仿佛在寻找一丝能驳斥这荒谬宣言的证据。
唯独晓妍，穆婉最忠诚的下属和心腹，第一个爆发出尖锐的质疑：
“不可能！” 晓妍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荒谬感，“苏悦小姐你疯了吧？！张助理跟我家穆总？亲姐妹？！你看着她们俩——这从头到脚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吗？撒谎也要有点逻辑！”
晓妍的愤怒像一盆冷水，泼醒了陷入混乱的穆婉。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第一次真正带着审视的意味，重新扫描起眼前这个刚刚还在嚣张辱骂自己、如今却抖如筛糠的女人。
皮肤：穆婉是天生的冷白皮，细腻光洁；张助理却是长期日光暴晒和劣质化妆品堆砌出的暗沉泛黄。
五官：穆婉眉眼深邃，轮廓如精雕细琢；张助理则是单眼皮、小鼻子、一张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刻薄的脸。
从眉弓弧度到嘴唇厚度，甚至是耳垂的形状……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能让人将她们联想到同一个血缘关系链上！
“呵，那是因为她像她爸！” 苏悦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种质疑，立刻尖声反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小张她…她跟她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跟老照片一模一样！而姐姐……姐姐你像你亲妈啊！”
“她亲妈？” 穆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眼神如刀锋般刺向苏悦。
关于那个所谓的“亲妈”，那个生下她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人，穆婉的记忆一片空白。
苏夫人此时也从震惊中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当年——
一场精心安排的“意外事故”后，她作为苏氏集团总裁夫人遭遇早产危机，在一个远离集团权力中心的南方小城的私立妇产医院。
当时情况危急，不得不由一个据说技术过硬但同样怀孕待产、临时被调来的年轻医生进行了关键性的紧急剖宫产手术。
苏夫人当年麻醉醒来后，只见到了年轻医生的丈夫——一个皮肤黝黑、眼神闪烁、穿着廉价的条纹Polo衫，据说是医生丈夫的男人，隔着VIP病房的磨砂玻璃门匆匆瞥了一眼。
她记得那男人黝黑粗糙的皮肤，和小得几乎眯起的眼睛。
说来……跟眼前这张助理的轮廓……竟有那么一丝诡异的雷同感！
苏夫人感觉一阵眩晕，她强撑着，眼神锐利地射向苏悦，声音紧绷地问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要骗我说她只是邻居家的女儿？！”
苏悦的眼泪瞬间决堤，哭腔浓烈得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因为……因为我怕啊！” 她声音颤抖，“我怕你们嫌弃我这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我更怕…更怕您因为当年那个‘医生’偷换了孩子的事情，会恨屋及乌，迁怒小张！虽然后来我知道妈妈您菩萨心肠，可……可这谎已经撒了十几年了！我怎么敢再说实话？！我只能让她以助理的身份留在我身边……这样至少能天天看到她……”
说完，苏悦再次转向穆婉，几乎是用爬的姿势挪到她面前，做出要跪下的姿态，声泪俱下：
“姐姐！小张真的是你的亲妹妹！我知道我没脸求你认她……但求你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给她一条活路好不好？她还小啊！”
这副肝肠寸断的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助理是苏悦的亲妹妹！
苏悦那张脸，与苏夫人年轻时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对比之下，穆婉的容貌确实与苏家夫妇没有任何显著的相似之处……
一个冰冷的念头在穆婉心底盘旋。
在一片寂静中，穆婉忽然动了。
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依旧瘫坐在地上、惊恐万分的张助理。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回响。
张助理被穆婉强大的气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眼中深切的恐惧在翻滚。
穆婉最终停在张助理面前。
她微微倾身，以一种近乎怜惜的姿态，伸手扶住了张助理颤抖的双臂，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那双足以洞察商业场上任何虚伪的漂亮眼睛，带着一种近乎“温情”的迷惑，幽幽地凝视着张助理惨白的脸。
然后，一句清晰得如同在寂静空间里投下水晶的话语，响彻整个休息室：
“原来……我在这个世上，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句“亲人”被她说得百转千回，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张助理彻底懵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就看向她的主心骨——苏悦！
苏悦在最初的错愕后，立刻几不可察地对她用力点了点头，眼中传递着“抓住机会，安全了”的信号！
张助理瞬间“领会”！
“呜呜呜……姐姐！” 眼泪瞬间决堤，张助理顺势就扑进了穆婉怀里，哭声震天，“对不起！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以前不懂事，被嫉妒冲昏了头才会那样对姐姐！我该死！呜呜呜……姐姐你原谅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这一声“姐姐”，就是她自以为可以保命的护身符！
“不对……这不对！” 苏夫人的混乱感再次攀升，她用力摇头，试图找回一丝掌控感，“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我让人去查过，明确说张助理就是你当初那个邻居家的女儿！资料都还在存档！怎么又变成婉婉的亲妹妹了？这说不通！逻辑不通！” 强烈的蹊跷感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苏悦眼看苏夫人起疑，立刻用更高的声调哭嚎起来，试图用激烈的认错掩盖漏洞，“是我伪造了那些调查结果！是我欺骗了您！是我贪心！我害怕！我该死！妈，您罚我吧！重重地罚我！”
说罢，苏悦竟然真的对着苏夫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光洁昂贵的实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次，苏夫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心疼地去扶她。
她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儿，陷入了更深重的混乱和困惑。
苏悦就这样以头抵地的姿势，身体因哭泣剧烈地抽动着，似乎要将所有委屈都倾泻在这冰冷的木头上。
“小姐！” 张助理一看苏悦“受苦”，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忠诚”，挣脱穆婉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在苏悦旁边，对着苏夫人也开始砰砰砰磕头：
“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小姐！小姐都是为了保护奴婢才撒谎的！您要打要罚冲奴婢来！求您别生小姐的气！求求您了！”
她每说一句，就用力磕一个响头，完全不顾刚才被撕打过的狼狈和额头瞬间磕出的青紫和血丝！
鲜红的血丝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显得格外刺眼。
苏夫人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呼吸都有些不畅。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茫然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穆婉的声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稳响起：
“夫人，” 她看着混乱的场面，仿佛一个理智的局外人，“今天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也太消耗精力了。我看苏悦小姐和小张都受了伤，情绪也过于激动。不如……先让她们都各自回房间冷静一下？具体的事情，等大家都缓过神，查证清楚再谈也不迟？” 她把目光转向苏悦血迹明显的额角。
穆婉这份冷静和“体贴”的提议，反而像是给六神无主的苏夫人递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对对，先冷静，都冷静下来再说。” 苏夫人如梦初醒，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稳住心神，走上前去，亲手将还在发抖的苏悦扶了起来。
虽然动作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宠溺的急切，声音也略带了几分疏离，但看向苏悦的眼神里，那份属于母亲的关切依然无法掩饰：
“好了，悦悦，起来吧。今天……唉，是为难你了。妈妈知道你一直心善……但这事……唉，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让医生处理下伤口。” 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情绪。
苏悦心中七上八下，直觉告诉她苏夫人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出格言行。
她顺从地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哑着嗓子道：“谢谢妈……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休息。”
说完，她立刻伸手想拉上小张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
穆婉的声音如同一条冰冷的细线，毫无预兆地缠绕上来，瞬间绷紧了苏悦和小张那根刚刚放松的神经！
两人动作僵住，万分艰难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慌，肢体动作紧张到近乎痉挛。
她们不知道穆婉这尊煞神，又要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穆婉脸上竟挂着一抹极其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和煦”的微笑。
她上前几步，走到两人面前，目光锁定在小张身上。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握住了苏悦拉着小张的那只手的手臂。
感受到苏悦手臂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穆婉的笑意更深了。
她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滑下，拂过苏悦的手腕，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小张那冰冷湿滑的手腕上。
然后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间，猛地一个寸劲！
干净利落，力道精准，将小张的手从苏悦死死拽着的手里扯了出来！
如同被从母体上强行剥离！
苏悦和小张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拒绝？不敢！可她们的表情和眼神，无一不在表达着强烈的抗拒！
“苏悦妹妹这是怎么了？” 晓妍立刻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斜睨着苏悦，语气里充满了讥诮和“理所当然”，“既然是穆总的亲妹妹，留在这儿让穆总亲自照顾，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难道……苏悦小姐信不过穆总？担心穆总会对她‘亲妹妹’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特意加重了“亲妹妹”三个字。
苏悦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敢说半个“不”字吗？穆婉刚刚才在“认亲”，而且当着苏夫人的面！
她敢表现出任何一点“担心穆婉伤害亲妹妹”的意思吗？那岂不是坐实了她之前的求情都是虚情假意？
穆婉这一手以退为进，直接将她们两人架在了火上烤！
小张被穆婉紧紧拉住手腕，感觉那冰凉的手指像是铁钳，又像是毒蛇。
她绝望地看向苏悦，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
苏悦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穆婉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令人窒息：
“放心吧妹妹，” 她贴近小张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却足以让苏悦看清那森寒的笑意，“从今往后，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照顾”二字，如同冰凌扎进心脏，让苏悦和小张同时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穆婉拉着一脸惊恐、如同人偶般的小张，转身，在苏夫人复杂难辨的目光和晓妍冰冷守护的姿态下，一步步走向“观澜”更深处——那个属于她的绝对领地。
苏悦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张被穆婉“温柔”地拖走，如同一只被捕获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