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的目光越过苏悦刻意的笑容，冰冷地定格在沙发上的苏明身上。
苏明似乎有些局促，被她看得不自然，下意识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前段时间……你生日那会儿，我正好在养腿伤，就没过来。今天正好得空，我……”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穆婉冷硬地截断了：“我不在意生日。苏总的心意，不敢当。”
她语气疏离，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她根本不信苏明特意找到她办公室是为了弥补一个被遗忘的生日。
苏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习惯性地就想发火，可奇怪的是，那股火气刚到胸口，竟然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略显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望着穆婉。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明这份忍气吞声的做派，反而勾起了穆婉的警惕和一丝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
穆婉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向办公室的主会客厅。推开门——
她整个人僵在了门口。
只见那张素雅的大理石餐桌上，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精致佳肴！不是常见的西餐，全是她过去最爱吃的几家中餐厅和私房菜的招牌菜。
松鼠鳜鱼油亮金黄，清炖狮子头香气四溢，蟹粉豆腐滑嫩诱人，连甜点的杨枝甘露都出自那家她钟爱的老字号。
苏明和苏悦也跟着走了进来。
“姐姐回来了！你看，”苏悦立刻换上欣喜的表情凑过来，指着餐桌，“这些都是阿兄特意让人准备的！从好几家顶级餐厅订的呢！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穆婉没说话。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眼前这些菜，的确是她从前真心喜欢过的。
甚至有些一眼就能认出，是城东那家私厨需要提前三个月预订的拿手好菜，城西那家老字号更是只做外卖不送城郊办公区……苏明为了凑齐这桌菜，恐怕动用了不少人脉和面子，跑遍了半个城。
就像……很多年前她还在苏家时那样。那时苏明为了哄她开心，也确实愿意花大把时间和精力去搜罗这些她喜欢的。
如果……如果三年前没有那件事……
穆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点遥远的记忆此刻更像是一种讽刺。
眼看穆婉依旧沉默，神色冷硬，苏悦像是突然想起来，带着点夸张的兴奋：“啊！对了，阿兄还给姐姐准备了生日礼物呢！”她连忙转身催促苏明，“阿兄，快拿出来呀！”
苏明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犹豫了一下，才动作有些笨拙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他略显别扭地将盒子递到穆婉面前，声音低沉，带着点不自在：“……我自己弄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嫌弃。”
穆婉垂眸，没有接。
盒盖已经被苏明打开，里面躺着的不是什么名贵珠宝，而是一支笔身嵌着天然木纹、笔帽雕刻着流云图案的定制钢笔。
那雕工说不上多精湛，带着点粗砺的手工感。
她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苏明的手。在他习惯握着高尔夫球杆的指关节附近，有几道结痂不久的细微划痕。
苏明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穆婉的视线，心口没来由地一热，一丝微弱的希冀闪过眼底——她还是在意他的？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下颌线，声音放缓：“呃，都是不小心划的，小伤，没事。只要你喜欢这……”
“我不喜欢。”
穆婉的声音毫无波澜，截断了他带着期许的话尾。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流连地抬起，冷得像冰，“沈伯父沈伯母还有沈逸送的名笔，书房里都快堆不下了。”
她刻意顿了一下，视线落在苏悦脸上，唇角牵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这礼物挺有艺术感的，适合苏悦妹妹，送给她吧。”
这份冰冷的、不留半分情面的拒绝，几乎是将苏明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碾踩。
可这难道不是他苏明自己送上门来找踩的吗？
三年前那个拍卖会上，本该属于她的“清欢小筑”项目，不也是他一句话轻飘飘地就给了苏悦？
现在他拿着一支刻得歪歪扭扭的破钢笔就想来“哄”她？
就想让她当作过去三年——从苏家狼狈被逐出权力中心，到被“流放”，尝尽人情冷暖的三年——都没发生过？
他把她当什么了？一只给颗糖就能摇尾巴的宠物吗？！
苏明眼底的怒火“腾”地一下熊熊燃烧，瞬间将他脸上那点僵硬的不自然烧得干干净净，整张脸因暴怒而涨得通红，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掀桌子破口大骂。
可诡异的沉默再次降临。
苏明胸口剧烈起伏着，竟然奇迹般地忍住了。
依旧是苏悦站出来打圆场，声音带了点楚楚可怜的委屈：“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这支笔，阿兄打磨了很久，手都磨破了，你看这些伤！虽然是木头的不值钱，可这是阿兄的心意啊！”她指着苏明的手，试图激起穆婉的愧疚。
是啊！穆婉的眼神更冷了。她相信这支钢笔上，一定沾过苏明的血。就是这点血，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她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转向苏悦，清晰地重复道：“我说了，它适合你。你不是很喜欢收集这种‘有故事’的私人定制吗？送你了。”
苏悦明显一愣，像是被噎住了：“可，可这是阿兄给你的……”
“你‘接过去’的东西，还少吗？”穆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了回去。
随即，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濒临爆发边缘的苏明脸上，“苏总，苏经理，你们两位今天大驾光临我这‘办公区’，究竟所为何事？直接说吧，不用绕弯子。”
苏明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拳头几乎要捏碎那支可怜的钢笔盒。
苏悦显然被穆婉几次三番的当众羞辱和揭短弄得难堪至极，眼眶迅速红了，泪光盈盈，却还要强撑着柔弱的笑容：“姐姐，我们……我们今天是真心想和你和好的。不管过去怎么样，我们终究都姓苏啊！”
她努力营造着血脉亲情的美好图景，“等姐姐嫁进沈家，苏家就是你的娘家，是你的依靠！如今闹得这么生分，何必呢？姐姐……”
穆婉根本懒得看她表演，目光从苏明脸上移开，缓缓踱步走向那张摆满了“和解诚意”的餐桌。
她慢悠悠地绕着桌子走着，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味——每一道都曾是她的“心头好”。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嘲讽的弧度：“所以，这是一顿‘和头酒’？”
一支沾血的破钢笔，一桌子斥资不菲请来的大厨菜，就想来给过去三年的侮辱和放弃“揭过篇”了？
苏悦见穆婉停在桌边，以为有转圜余地，连忙走近，声音带着急切的讨好：“姐姐，我跟阿兄真的是真心想……”
“啪——哗啦！哐当！”
“啊——！”苏悦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办公区。
话音未落，穆婉猛地双手抓住沉重的桌沿，用尽全力狠狠一掀！
轰然巨响中，精致的大理石桌面连同上面几十个盛放着珍馐佳肴的昂贵瓷盘碗碟，一起砸向昂贵的地毯！
汤水四溅，菜肴糊烂，瓷片横飞，一片狼藉，馥郁的香气瞬间化为令人作呕的酸腐。
苏明精心准备、用来打动人心的“诚意”，在几秒钟内化为乌有！
看着自己耗费心思弄来的东西瞬间变成了垃圾场，看着穆婉那双冰冷绝情的眼睛，苏明脑子里名为“忍耐”的弦彻底崩断！
“穆婉——！！！”
他发出一声暴怒的狂吼，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穆婉的助理晓妍一直高度警惕，此刻见苏明暴怒向前冲，立刻一个箭步挡在了穆婉身前，张开双臂，毫不畏惧地直视苏明：“苏总！请您冷静！这里是‘穆总的办公区’！”
“妈的！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助理也敢对我指手画脚？！”苏明正在气头上，抬手就想把晓妍扒拉开，“滚开！”
晓妍咬紧牙关，一步不让。
穆婉却轻轻拍了拍晓妍的肩膀，示意她放松。
她越过晓妍的肩膀，看向暴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苏明，嘴角甚至扯起一个笃定的冷笑：“晓妍，你去外面等我。”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可是，穆总……”晓妍担忧地看向她。
“去吧。”穆婉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苏明的怒吼，砸在他心上，“只要我一天还是沈逸的未婚妻，他苏明——”
她抬手指向苏明，“就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宣告：“否则，他那已经在悬崖边上的‘苏氏基业’……就等着直接摔个粉身碎骨吧。”
穆婉这句话，如同一盆夹着冰渣的水，兜头泼在暴怒的苏明身上。
他狂怒的动作猛地僵住，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穆婉，胸脯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声响，却终究没有再往前一步。
他没有反驳。
晓妍看到苏明被穆婉一句话钉在原地，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
她担忧地看了穆婉一眼，穆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晓妍点点头，快步走出主会客厅，反手将门带上。
她并没有走远，立刻低声吩咐保安留意里面的动静，自己则迅速拿出手机，快步走向另一个房间——
她需要立刻联系沈逸先生的特别助理，或者……能最快赶来的人。
穆总此刻需要最强的保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