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荒谬。
夜莺明明是沈老爷子派来救人的，怎么会把军刀捅进沈逸的胸口？
沈逸显然也没想明白。
他死死抓住夜莺的手腕，不让对方将军刀拔出，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为...什么？"
"沈总还记得三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私人助理林倩吗？"夜莺俯身凑近，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我来替她讨债了！"
沈逸的眼中只有茫然。
显然，他根本不记得什么林倩了。
这份茫然刺痛了夜莺的神经。
他怎么能忘记？
他把夜莺最重要的人虐杀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他怎么能忘记！
夜莺猛地拔出军刀，又狠狠捅进去。
如同泄愤般，连捅四五刀。
眼看夜莺还要继续，穆婉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沈逸无力地瘫倒在地，胸前血如泉涌。
穆婉扑上去死死按住他的伤口，声音发颤："撑住！你不能死！"
沈逸现在还不能死！
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止不住那汩汩流出的鲜血。
穆婉急得眼眶发红。
她冒死来救沈逸，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她这副焦急的模样，落在沈逸眼里。
或许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沈逸艰难抬手，轻轻握住穆婉的手腕。
穆婉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撑住！你不能死！"
沈逸却突然笑了。
"对...不起..."
干涩的三个字，混着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穆婉愣住了。
她不知道沈逸为何要道歉。
是为那些虐打？
是为用她当替死鬼？
还是为无法履行婚约，无法带她离开苏家？
这些问题，沈逸再也无法回答了。
说完那三个字，他的手无力垂落，再无声息。
时间仿佛静止。
穆婉就这么按着沈逸的伤口，看着他渐渐失去生气的脸，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夜莺跪在她身边，将那把染血的军刀递到她面前。
"我不想连累穆小姐。"
对他而言，大仇得报，死而无憾。
穆婉缓缓收回手。
她没有接过军刀，而是扶着岩壁慢慢站起身。
"你走吧。"她声音沙哑，"沈逸是被雇佣兵杀的...你追击敌人失踪了..."
没人知道今夜有多少雇佣兵。
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山洞里发生了什么。
听出穆婉的言外之意，夜莺浑身一震，对着她的背影重重磕了个头。
夜色依旧浓重。
密林依旧死寂。
但此刻的穆婉心中再无恐惧，她机械地走在林间，大脑一片混乱。
明明她已经拿捏住沈逸，让他不敢再动她！
明明婚期在即，她就要成为真正的沈太太！
明明离摆脱苏家只差一步！
可沈逸死了。
她该怎么办？
没有沈太太的身份，她如何脱离苏家？
为了保住苏家利益，苏董事长又会把她推进哪个火坑？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
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穿透茂密树冠，狠狠砸在穆婉身上。
初春的雨水冰冷刺骨，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仰头望向漆黑的天空，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在耍我对不对？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她本可以安稳做她的苏家千金，老天却突然送来一个苏悦。
眼看就要挣脱泥潭，却又让沈逸死去！
她最讨厌淋雨，却偏要在此时降下暴雨！
是在戏弄她吧？
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轰隆！
又一道炸雷，仿佛在回应她的愤怒。
雨水打得穆婉睁不开眼，她却疯子般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认输吗？来啊！我不会向你低头！我绝不认输！"
撕心裂肺的呐喊回荡在林间。
一道身影突然从林中闪出，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那熟悉的雪松气息，让穆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是顾逸。
她不明白，在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后，这颗心居然还会为顾逸悸动！
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因为在过去那些年里，只有她一个人，付出了真心！
他的怀抱很紧。
一件黑色风衣罩在她头顶，隔绝了倾盆大雨。
一道闪电划过，穆婉终于看清了顾逸的脸。
那双眉眼和三年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眼中盛满担忧。
多可笑啊！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要担忧。
"顾逸。"
她轻声唤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顾逸眉头紧锁："我在。"
"沈逸死了。"
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顾逸没有回应。
穆婉也不需要他回应，只是冷笑一声："我做不成沈太太了，你满意了吗？"
顾逸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穆婉在怪他。
如果不是他提议让沈逸去猎鹰谷...
"但我不会认输。"穆婉的声音继续传来，低哑的笑声像在凌迟顾逸的心脏，"你们想看我坠入深渊？想看我垂死挣扎？"
"做梦。"
又一道闪电劈下。
在那一瞬的亮光中，顾逸看清了她脸上的笑。
像妖，像鬼，更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魔。
"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暴雨肆虐了一整夜。
当穆婉踏入沈氏总部大厦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顶层会议室内，沈氏集团的高管们分列两侧，而沈老爷子端坐在主位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穆婉。
昨夜，她是作为交换沈逸的人质前往的。按照计划，活着回来的应该是沈逸，而不是她！
穆婉心跳如鼓。
面前这位可是能一句话决定她生死的商业帝王，她怎能不怕？
但她仍强撑着镇定，走到会议室中央，深深鞠躬："穆婉见过董事长。"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死寂。
穆婉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不敢妄动。
在座高管们大气都不敢出，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沈老爷子的裁决。
出乎意料，主位上传来异常平静的声音："昨晚发生了什么？"
低沉冷静，像是在询问一个普通项目。
穆婉这才缓缓直起身，看向那道威严的身影。
她看出了沈老爷子眼下的青黑，看到了他平静外表下翻涌的情绪。
即便是商界巨擘，即便子孙众多，沈逸的死对他而言终究是丧子之痛，怎么可能真的平静？
穆婉当然不能说出真相。当着这么多高管的面，如果说沈逸像条狗一样乞求雇佣兵，岂不是当众打沈老爷子的脸？
于是，她缓缓道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昨晚我被带到雇佣兵营地时，沈先生已经遍体鳞伤。他们人多势众，甚至想当着他的面侮辱我。多亏沈先生拼死相护，但...他被捅了好几刀。夜莺为给沈先生报仇，击毙五名雇佣兵，但还有两人逃脱，夜莺追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沈老爷子显然不关心夜莺的死活。
他抓住重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激动追问："你说，逸儿是怎么死的？"
看到沈老爷子的反应，穆婉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重新低下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沈先生...是为保护我而死的！我有罪，请董事长责罚！"
但沈逸既然是为保护她而死，沈老爷子若责罚她，岂不是让沈逸死不瞑目？
会议桌前，沈老爷子猛地站起，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好！不愧是我沈家的儿子！"
话音落下，高管们纷纷起立，齐声称赞沈逸英勇，沈氏永昌！
这一刻，穆婉知道自己至少保住了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连沈老爷子的贴身助理都退下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沈老爷子和穆婉。
"抬起头来。"那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穆婉深吸一口气，直视沈老爷子。
方才声音哽咽，此刻她脸上却没有一滴泪。
沈老爷子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穆婉强作镇定："董事长明察秋毫，我自然瞒不过您。只是刚才人多口杂..."
沈老爷子也知道真相会让他颜面尽失，长叹一声："记住，沈逸是为保护你而死的。"
穆婉立刻应声："我明白。"
短暂的沉默。
沈老爷子打量着穆婉。
她的头发凌乱，衣服还是湿的，脸色苍白如纸。
昨夜暴雨，这丫头想必吃了不少苦。
他挥了挥手："回去吧。"
"谢谢董事长。"穆婉再次鞠躬，转身离开。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侧门走出，向沈老爷子行礼："多谢董事长开恩。"
沈老爷子转头看向来人："本就不是她的错。不过顾逸，你既然是为她好，为何不告诉她？"
顾逸昨夜冒雨赶来总部，表面是汇报沈逸死讯，实则句句都在为穆婉求情。若非如此，他堂堂沈氏掌门人，何必陪穆婉演这出戏给高管们看？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穆婉是沈逸拼死保护的人，谁还敢借沈逸之死为难她？
顾逸垂下眼眸，脑海中浮现昨夜雨中穆婉崩溃的模样，心头涌起异样的情绪："怕穆小姐误会。"
"误会？"沈老爷子不解，随即恍然，"误会什么？你明明就在意她。"
在意吗？
顾逸自己也不确定，思索片刻又道："但与我顾家有婚约的，是苏家嫡女。"
这话引来沈老爷子一声轻笑："这么说，若街边乞丐被证实是苏家嫡女，你也娶？"
顾逸点头："家训有言，君子一诺千金。"
"没想到你这么迂腐。"沈老爷子给出中肯评价，"但你这样瞒着她，迟早会后悔。"
顾逸沉默不语。
见状，沈老爷子长叹："罢了，你也回去吧，我累了。"
顾逸欠身："属下告退。"
刚要离开，沈老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顾总，你还是太年轻啊......"
顾逸不解其意。
回程的车上，他思索良久。
论年纪，他已近三十，同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实在称不上年轻。
但沈老爷子最后那句话，分明带着唏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沈老爷子说他迟早会后悔？
可这些年在商海沉浮，他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即便是设计让沈逸去猎鹰谷，他也不后悔。
毕竟，错不在他。
谁能料到沈逸会被雇佣兵绑架？
那是个意外。
想到这里，顾逸又想起昨夜穆婉崩溃的模样，想起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算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沈逸死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