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穆婉先去沈逸的灵堂祭拜，随后前往沈夫人的私人别墅。
见到穆婉，沈家的佣人们表情都很微妙。
穆婉视若无睹。
引路的管家将她带到沈夫人卧室外，示意她进去。
穆婉推开门，透过轻纱帷幔，看到沈夫人半靠在床上，一名女佣正在为她按摩太阳穴。
穆婉上前，恭敬行礼："穆婉见过沈夫人。"
话音落下，没有回应。
穆婉知道沈夫人醒着，那低低的啜泣声时不时就会传来。
几次之后，穆婉终于开口："夫人，逝者已矣..."
话未说完，沈夫人突然暴起。
帷幔差点被扯落。
沈夫人冲到穆婉面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啪！"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沈夫人厉声怒斥，哭腔中带着刻骨恨意，"你明明答应我会把他安全带回来！为什么我的逸儿死了，你却活着？说啊！为什么你还活着！"
穆婉深吸一口气，咽下口中的血腥味："是沈先生拼死保护，我才活了下来。"
"你撒谎！"沈夫人又哭又笑，"你以为这套说辞能骗过董事会，骗过老爷子，也能骗过我？"
她可是沈逸的亲生母亲！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
拼死保护？
打死她都不信！
突然，沈夫人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揪住穆婉的衣领："是你杀了逸儿对不对？你恨他差点打死你，所以趁机杀了他对不对？你这贱人！我要你偿命！"
说罢就将穆婉推倒在地，挥拳就要打。
但只打了两下，手腕就被穆婉牢牢扣住。
她这点身手对付不了雇佣兵，但制服养尊处优的沈夫人绰绰有余。
沈夫人没想到穆婉敢反抗，瞪大眼睛怒吼："贱人！害死逸儿还不够，现在还想杀我？！"
穆婉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警告："夫人若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沈逸的真实面目，尽管继续吼，吼得人尽皆知！"
这句话让沈夫人瞬间冷静。
她泪流满面地盯着穆婉，不再尖叫，却仍控诉："是你杀了逸儿！"
穆婉知道沈夫人已经恢复理智。
她反问："杀沈逸对我有什么好处？夫人很清楚，这世上除了您，最不希望沈逸死的就是我！"
沈夫人的眼泪更加汹涌。
她当然明白。
否则当初也不会求穆婉去交换沈逸。
但穆婉说沈逸是为保护她而死，作为母亲，她如何能信？
眼看沈夫人哭得更凶，穆婉深吸一口气："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夫人真相。"
沈夫人一愣，随即对佣人们挥手："都出去！"
佣人们迅速退下，房门关闭，室内顿时昏暗。
穆婉这才缓缓开口："我见到沈先生时，他已经被雇佣兵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跪在地上求他们放过他，像条狗一样！"
沈夫人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这就是真相。
她最爱的儿子，在敌人面前毫无尊严。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沈夫人的心就痛如刀绞。
但她知道，比起什么"拼死保护"，穆婉现在说的更可信。
穆婉松开沈夫人的手，站起身。
沈夫人仍瘫坐在地，仿佛失去所有力气。
穆婉继续道："夫人还记得三年前，沈氏有个叫林倩的实习生吗？"
林倩？
沈夫人脑海中浮现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
后来那女孩被沈逸带去了私人别墅...
她心头一惊，猛地看向穆婉："你怎么知道林倩？"
看到沈夫人眼中的恐惧，穆婉冷笑："安全部门派来的夜莺身手了得，三两下就解决了所有雇佣兵。可谁能想到...他是来为林倩报仇的。"
沈夫人如遭雷击。
是安全部门的人杀了逸儿？
可安全部门直属沈老爷子啊！
耳边传来穆婉的叹息："夫人您说，这是不是报应？"
如果沈逸从未害过人，现在应该已经和沈夫人团聚了。
沈夫人无法接受，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我在董事会上说的才是谎话，是为了给沈先生保留最后的体面！"
沈夫人突然笑了："你？为逸儿保留体面？哈哈哈...为什么？"
她根本不信。
沈逸差点打死穆婉，穆婉怎么可能为他着想？
看着沈夫人的嘲讽，穆婉轻叹："因为沈先生临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像利刃刺进沈夫人心脏。
沈夫人瞬间崩溃大哭："逸儿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很乖，很优秀，也很善良！他曾经...是老爷子最器重的继承人..."
可后来那场意外，改变了一切。
沈逸无法接受打击，渐渐迷失了本性。
没想到临死前，他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优秀的他...
沈夫人撕心裂肺地哭了很久。
哭到脱力，整个人瘫软在地。
穆婉终究不忍，扶她起来。
没想到沈夫人突然问道："是刘秘书告诉你的吧？"
穆婉心头猛地一跳，还未等她反应，沈夫人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那张泪痕斑驳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我昨天派刘秘书去采购祭品，今天你就来跟我说这些...怎么，怕我真要你举行冥婚，给逸儿陪葬？"
穆婉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擦去沈夫人脸上的泪水："是啊，我虽然命贱，但也怕死。"
她的指腹带着薄茧，抚过沈夫人保养得宜的脸庞，竟让沈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夫人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手能粗糙到这种地步。
就连她身边最底层的女佣，也没有这样粗糙的触感。
穆婉却浑然不觉，反而对沈夫人温柔一笑："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夫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如今沈逸死了，沈夫人现在最该做的，是重新寻找靠山，而不是执着于让穆婉陪葬！
沈夫人毕竟是商海沉浮多年的女强人，听了这番话，渐渐恢复了理智。
她转身走向一旁的沙发。
穆婉扶她躺下，拿来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从包里取出那家时装品牌的股权转让书："这是夫人赏赐的品牌，是我没这个福气，请夫人收回。"
沈夫人垂眸看了眼文件。
送出去的东西本不该收回，但没了沈逸，她日后在沈氏的处境必定艰难，处处都需要打点。
思虑再三，她还是接过了文件。
接过时，她仔细观察着穆婉的表情。
本以为穆婉会心有不甘，没想到她竟如释重负。
是因为交出这份产业后，她们就两清了？
是该两清了，毕竟人都死了...
沈夫人长舒一口气。
自从沈逸被绑架，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这两天情绪大起大落，此刻放松下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昏昏沉沉间，她闭上了眼。
但在彻底睡去前，还是说了一句："去看看逸儿吧...送他最后一程。"
穆婉一怔。
其实她来之前已经去灵堂祭拜过了。
但显然，沈夫人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如果醒来发现她没照做，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恐怕又会燃起。
无奈，穆婉只能再次前往沈逸的灵堂。
说实话，她真不想来这种地方。
满眼的白花太过刺目，香烛的气味太过浓烈，特别是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总让她想起奶奶。
想起奶奶日渐衰弱的身体，想起苏夫人说过奶奶可能撑不过今年，想到自己或许很快也要在这样的场合与奶奶告别，穆婉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走进灵堂。
沈夫人既然说要送最后一程，应该不是让她鞠个躬就走那么简单。
于是行礼后，穆婉便跪在一旁为沈逸烧纸钱。
灵堂外的两名保镖看到这一幕，小声议论起来：
"那位穆小姐对沈总用情至深啊！早上刚来过，现在又来了。"
"你没看见她刚才看到棺材时眼圈都红了吗？真可怜！"
"唉...多情自古...啊！顾，顾总！"
顾逸的脸色冷得像冰，目光扫过两名保镖，声音里透着杀意："公司的规矩就是让你们议论高层的私事？"
两名保镖一愣——穆小姐也算不上高层吧？
但看着顾逸冰冷的表情，慌忙认错："对不起顾总！我们知错了！"
顾总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差，冷哼一声："自己去人事部领罚！"
两名保镖对视一眼，自认倒霉，灰溜溜地走了。
顾逸这才走进灵堂。
上完香后，他来到穆婉身边。
察觉到有人靠近，穆婉抹了把眼泪，闷声道："顾总好大的威风。"
刚才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逸眉头紧锁，心中莫名烦躁，忍不住嘲讽："穆小姐对沈总还真是情深义重。"
"......"
穆婉放下手中的纸钱，抬头看向顾逸。
她明明是被烟熏成这样的，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当即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薄情寡义强。"
顾逸挑眉。
薄情寡义？
说他？
正要反驳，外面突然传来通报："董事长到——"
灵堂内众人纷纷行礼，只见沈老爷子在一名华服女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年轻的那位，正是前不久与穆婉有过冲突的楚岚小姐。
长辈不需要向晚辈行礼，更何况是沈老爷子这样的商界巨擘。
只有楚岚上前行礼上香。
她一进灵堂就看到了穆婉和顾逸。
见他们站得那么近，楚岚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着穆婉通红的双眼，楚岚挽住沈老爷子的手臂："沈懂您看，穆姐姐对沈哥哥真是用情至深！"
沈老爷子也看到了穆婉狼狈的样子，赞同地点点头。
他说道："沈逸是为保护穆小姐而死的，想必穆小姐心里一定很痛苦。"
"那当然，沈哥哥都快和穆姐姐结婚了！"楚岚急忙接话。
听到这里，穆婉心头涌起一丝不安。
不等她开口，楚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如这样！让穆姐姐以未亡人的身份为沈哥哥扶灵，也算圆了沈哥哥最后的心愿！"
让一个未婚女子以未亡人的身份扶灵？
这不是存心要让穆婉成为全城的笑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