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萨拉玛。”修普诺斯皱了皱眉,“我同意你去狩猎特卡斯的前提是,我们的王或者兄长都没有对现在的困境做出反应,而不得不需要你们这些人的情况下。我们的姐妹已经从长兄那里取回了权能,你们这些人类再介入其中只会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切。”萨拉玛哼了一声,将伊戈尔放下后,背过身不再说话。
“……修普诺斯,让她和我们一起去。”维娜却在此时出乎几乎所有人预料般地开口,“你们既然在这里那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那个种族,恐怕它们对魔王的眷属一直都保持距离,所以我不能使用人类船只以外的方法抵达它们的聚落,而当地人海上航行的能力比我或者伊戈尔都要卓越得多。只让我们两人前去,我不能保证在见到那些半人半鱼的生命之前我们的船不会直接被各种因素摧毁。”
“姐妹,你难道认为那些突如其来的奇怪家伙能造成什么影响?”灰发男子身边的影子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的尖锐鸣声,“在我们认知之外的生命毫无必要,你是特别的,拥有了王的权能和力量,你就能几乎等同于王本身,无论是特卡斯还是别的什么,不应会成为你犹豫的重点。”
“当年王是遭到了三位最初生命的无耻偷袭才不得不颓败,现在我们只需要面对一位可能已然残废的家伙!”另一位藏在阴影里的眷属突然发声,“姐妹,你不应感到恐惧!”
“……住嘴。”修普诺斯却这时才刚刚开口,不知为何这次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和紧张,下一刻却又变成了冰冷的口吻,“既然她对于你们而言等同于王,那么就应以对王的礼仪和态度对待这位姐妹,你们再指手画脚,我不介意直接把你们直接吞噬。”
周遭的海盗们——包括萨拉玛和拉诺德——也一并因为这些话语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公爵侄子因为疼痛而抽泣的声音。
修普诺斯第一次以一种伊戈尔不曾看过,却莫名奇怪的眼神看着维娜,而后他才意识到为何有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塔纳托斯第一次与维娜见面时也露出过类似的眼神。而且此时此刻,是维娜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情绪,并将那一瞬间的回忆与感觉共享给了他,而非他自己的经历。
一种……怀念,悲伤和挣扎杂糅的情绪。
“……修普诺斯,我需要你回答我,但我不希望这是一种强迫。”维娜同步着她的感受,伊戈尔也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有一件事,有一件她隐隐约约感受到只需要最后一下就能知道答案的事。
“……那位王,并没有真的说过有一位我这样的存在会帮助你们才对,甚至于杀死特卡斯之类的话题。”她却最终选择正视他的眼神,“‘阻止所有不必要的纷争’,这才是我接收到的来自于祂的唯一指令。”
“所以,我有必要去了解任何可能会造成纷争的因素,包括那个不知名的种族。”拒绝和犹豫从那双海蓝色的眸子中逐渐被坚韧和执念刺破,“甚至如果会对我的了解过程产生阻碍的话,有必要的情况下 ,我希望能介入联盟和皇国之间的交易问题上。”
“维娜——”伊戈尔刚想出声打断,却被他自己的一时迟疑,将质疑和否定的话语拦在了咽喉之中。
他抬头,看向被吊在高柱上的那个男子。
他现在会魔法了,如果再加上一些兵力……哪怕不是正规军……实在不行,还有维娜……
那是背叛了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土地……他真的不曾愤怒过吗?他可以不顾那些教徒的咒骂和民众的随波逐流,但真就一次也不渴望完全的清净吗?那么多年止步不前完全无法从教义与话语上为母亲和自己辩护,他难道真的这么爱那片冰雪的大地吗?也真的那么高洁,只为了某个不知什么立场的生命的主张,就顺着这个生命的安排而去吗?
自己真的,只有想过利用维娜脑海中的知识而去改变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吗?
将一切改变,而非当时梦中所说的单纯拯救……而是——
“我承认,家人们的确非常渴望王或者王的后继者能直接解决问题的中心,不过我也同意的主张,或者说,王……我是说老师会非常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的,孩子。”
修普诺斯的神情却转眼间从悲伤变为了真正的喜悦,这种喜悦甚至打断了伊戈尔愈发冷硬的思绪。他打了一下响指,身形立刻变为无特征的黑色流体并再次迅速变化。从原本是人类背部位置伸出两支如飞鸟翅膀的骨架的坚硬突出物,而后如同丝绒幕帘的事物转眼间从突出物上垂下,遮蔽住了他的其他身形。
“家人们,‘请成为我的话语与力量,这是遵从王的旨意’。”他从中开口,说出了陌生的单词。
紧接着影子里的那些眷属突然发出了尖锐到无法理解的惨叫。周遭的所有人类能做到的都不约而同捂上了自己的耳朵,等他们回过神来,那些不幸被绑住的贵族们已经全部翻着眼白几近晕厥。
“……”伊戈尔也才注意到,就连维娜也此时不适地捂住了头。但正当他想询问时,她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这一下更没人敢开口了,只有远方波涛的声音。直到维娜恢复了过来才重新有了人声:
“……原来如此,这些所谓的家人只是活祭。”
“什么?你在说什么小维娜!?”后一个有反应的是萨拉玛,她惊讶地大喊。伊戈尔意识到,恐怕在以往的相处中,修普诺斯一贯看起来对自己的这些同胞们态度不错。
而且活祭这个词汇,从维娜的口中蹦出来,就代表——
“他们从来不是王麾下真正的家人们,姐妹。他们从来没真正与王相遇,也从未真正认识到老师的挣扎和为何封印的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修普诺斯的话语从那帘子后传出,或者那帘子此时此刻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更何况,他们自加入时就已经了解到,一旦要选择打开扼住众神喉咙的王的锁链,他们的生命必定需要被我消耗,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和下场心知肚明,刚刚的惨烈只是面对王的权能的自然反应。”
“现在,老师对特卡斯的封印从此刻起松动,你们还有二十个昼夜去了解这里的人类和其他种族,以及如何去‘使用’他们。第十九个昼夜同时为此地的大决战,若是你们需要,也可凭此成为此地的最高话事人。”
“等下修普诺斯,你不是一直说你们的家族成员是不可以参与我们人类的事务吗?”然而拉诺德的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维娜走上前触碰了一下那幕帘,随即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海盗,摇了摇头。
“他此时此刻陷入了一种沉睡,强制唤醒可能会对他的灵魂出现不可控的影响。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有一部分的反应——包括刚刚的那些言论并非完全出自修普诺斯自己的思维。”而后她转头望向伊戈尔,严肃地说道,“与塔纳托斯交给我的权能同源的一种力量将他的存在做成了一种启动装置,而我刚刚的发言也许就是装置的启动条件。”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让他成为了一种道具?”周围一圈高大的海盗们却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皮肤黝黑的拉诺德与萨拉玛看上去都有些脸色发白。
“会是那个王吗……魔王?”
“……我只能回答为我认为不完全是,同源的水并不代表它一定是相同的成分。”维娜继续摇头,“若是对方希望我继续按照我自己刚刚所说去做,那就只能按照他所说抓紧接下来的二十天时间……顺便,如果这能达成你的想法的话,伊戈尔。”
金发的青年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但黑色长发的女生却直直面对着他,逼近了一步。
“伊戈尔,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明明联盟的语言与皇国不一样,你却能直接与他们毫无隔阂地交流吗?”
翡翠色的眼睛扫向了一旁继续昏厥中的贵族们,伊戈尔才意识到,从来这里开始他们就一言不发,除了恐惧,也有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的因素。
“我已经将共感的权能多分了一点给你,所以我能更深入体会到你现在的想法,也能更方便同步给你相应的知识与语言。我希望将任何可能的纷争在它还未破土而出时便扼死在土壤中。我会达成你的心愿,但你不应该私自有过分的打算。”
“……”他回过头看向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却意识到维娜自己的表情却有些疑惑。
“怎么了,伊戈尔?这里的海兽资源也许能填补米德加尔特领的情况,若是我们能达成大规模的交易就能想办法用更简单的方法防止寒灾的危害……我有说错什么吗?”
刚刚……那些话又是谁在说?
“不……没什么,我想我只是累了而已。从我们进入联盟开始就惊吓不断,我想我可能需要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