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要更具体地互相交流，我想让你们对鲁帕特联盟和我们的现状有更系统的了解——不是那些笼统的说法。”拉诺德拦下了想要多说几句的萨拉玛，“我会使用一些较为专业的名词，若是有疑问可以提出。”
在二人点头后，他让手下的一名海盗拿出了一张陈旧得似乎有些过分的海图。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异国文字看得伊戈尔感到一阵眩晕，只能寄希望于维娜能尽快同步给他翻译的内容。
而黑发的女生看着上面的文字也皱了皱眉。
“这个文字虽然与马尔巴士皇国所使用的文字应该是以同一类符号文字为发展根基，但似乎已经经历了完全不同的演变。”在迟疑了一会儿后，她有些苦恼地朝伊戈尔摇了摇头，“这与普通的对话不同，以这些文本量推测整个文字库还不足够，而且我不能保证绝对的准确性。”
“额……我本来也不是想说让你们彻底破解这些文字的，我会直接解释给你们听的。”拉诺德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身后并无奈地拍了拍伊戈尔的肩膀，虽然把后者拍得一个踉跄，“传说这些文字是修普诺斯他们带来再教会联盟的创始人，也就是我们的祖先的。据说就是他的老师通过某种方式将异界的文字带了过来后再编辑成的文字，现在应该也只有联盟内成为一支海盗首领的成年人才有资格学习。”
“也就是说，你们只有成为一位首领才能开始能学着阅读你们航海需要的地图？”金发的青年勉强抓着拉诺德的胳膊稳住身形，“那你们在此之前——”
“靠拳头，谁能打赢所有人谁就是老大，然后去找定期会来各个村上查海盗队伍情况的巡逻员——他们是这一任大首领以前的船员——证明，最后就能拿到决战地那边发来的海图和学习文字用的书籍。”萨拉玛在一旁撇了撇嘴，“但因为我和拉诺德认识了修普诺斯，所以他在这之前就教会了我们这些文字了。”
“不过的确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我们也曾经想过，如果他只是为了寻找其他抵御深渊之神的助力，理应去寻找更为强大的海盗团甚至是现在的联盟首领才对……所以虽然萨拉玛对此意见很大，但我并不想完全信任修普诺斯，希望能得到你们理解。”拉诺德揉了揉眉心。萨拉玛金色的眼睛扫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看起来依然在置气。
“我们从一个海盗团分成两个就是因为萨拉玛和拉诺德现在谈不到一块。”一旁一个看起来年龄偏小的少年船员在一旁小声补充到，“后来几年前你们那个地方有人来跟我们商讨合作，我们就跟那帮贵族谈过一次生意，结果他们只送来了一堆连海怪皮都砍不动的破剑，还特别容易生锈……”
“嗯……不过包括我们米德加尔特领出产的铁制品都是会生锈的？”伊戈尔有些怀疑地问道，“倒不如说是你们这些海怪太难杀了？”
“恐怕不完全是。”维娜听完他的话后立刻给予了反对，“你们所说的生锈，应该是在一周内就已经锈蚀得无法使用了吧？”
在伊戈尔震惊的目光下，拉诺德点了点头。
一把在金发青年往常印象里最起码在一周内不会产生任何锈斑的、教会通用的铁质长剑被海盗们适时地拿了出来，但上面扭曲发红甚至有些发绿的痕迹和粗糙的表面却让他怀疑会不会这帮人直接把它扔进了海水里。
维娜拿起那柄单手剑，黑色的魔力从她手心快速地钻进了锈蚀的痕迹中，下一刻，剑身中就渗出了血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但是剑依然还是锈迹斑斑的模样。
“你在期待些什么？”她给一瞬间失望的伊戈尔还了个无语的表情，“魔法再怎么超出你的认知，也无法做到将物体本质产生的变化还原成原本的样子。”
“我也是希望能增加武器储备嘛……”
“空气中就有大量的水元素魔力和风元素魔力一直在侵蚀金属，这就是为什么这类武器根本无法长时间使用的问题。更何况锻造它时使用的材料也不是佳品，内部太脆，一旦用来劈砍那些海怪的骨骼也会直接崩开。”维娜只能皱了皱眉继续解释，“想必锻造它们的人根本没实际考虑过它们在这种环境下的使用。”
“如果要避免的话，可以考虑在锻造前将高质量的魔石融进金属中，这里的海兽脑部会自然形成魔石，是目前来说最为简单的解决方式。”
“魔石融进金属……但就又回到了我们两个都没办法处理的问题上，能直接加工魔石的只有维娜你——”
“虽然不知道你们需要的加工要到什么程度，但是如果是指海怪脑子里的石头，决战地的匠人们会处理。像我们的大型武器，就是由他们打造的。但是这些武器无论是修缮还是制作都必须要由巡逻员在收缴每年要交的海兽份额的时候一同带去决战地。而除了每十年选出新的联盟首领的‘大决战’，普通海盗是不能进决战地的。”拉诺德打断了伊戈尔的犹豫，顺便指了指地图上唯一一块拥有新叶般绿色的地方，“决战地也是联盟深处唯一能种植陆地植物的地方。除了当选首领的海盗团，大部分的海盗一辈子都在吃海怪。”
“看来我们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要去参与‘大决战’，而且是在外部的任何武器都无法作为额外战力补充的情况下，而且赢得那场战斗也有助于获得更多的武器和兵力。”伊戈尔又一次被打断，只能悻悻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打算加入我们中哪一方？不是联盟的船员不能参加‘大决战‘。”萨拉玛再次开口，“事先说明，拉诺德，我还是同样的意思，联盟的海在发生异变。再这样下去，要么养不活我们的船员，要么我们先死于愈发凶狠的波涛之中。我们只能与马尔巴士皇国建立交易，即使需要付出比以往更重的代价。只要能当上首领并狩猎深渊之主，我们才能继续活下去。”
“马尔巴士皇国那些贵族根本没有将我们视作同等的交易对象，这也是事实。”拉诺德的眼神略带凶恶，“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会破坏任何他们试图侵略我们的机会。”
两位又一次有可能被即将争吵的二人遗忘的“局外人”对视一眼，伊戈尔率先摇头：“无论如何，即使作为皇国曾经的居民，我也不认可与他们进行交易。”
紧接着另外半句话在维娜的脑海中浮现：“艾尼公爵也是降临派的成员，还是主要的一位降临派大贵族，他和我父亲关系亲密。如果是他主导这场交易，基本可以等同于现在马尔巴士的王族正在试探联盟的态度。”
“而你父亲绝对不希望你插手。”维娜意识的回应接了下来，“甚至于如果保险的话，我们需要清理这些随行而来的贵族，避免我们活着来到联盟等一系列的消息走漏。”
“我希望不要发展到这种地步。”伊戈尔在脑中回复了最后一句，而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让两位首领同时停了下来。
“我们不会加入你们任意一位的海盗团中，而是二人组合为一个单独团体。”金发的青年走上前，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看向海盗们时，不知为何却让身经百战的战士们不由自主想退后，“不过若我们取得了最终胜利，我们不会成为联盟的首领，而是尽可能在让联盟与皇国有所交流的同时以我们的方式限制……不，应该是阻止皇国的侵略行为……二位，这样是否可以？”
两名健壮的海盗此时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拉诺德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应声而是继续思考，萨拉玛则是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数分钟后，村庄不远处的沙滩上。
“就现阶段而言我们最起码不算弱势，只能说联盟的问题不是几个地方的海盗团就能解决的，麻烦的是他们还打算搭上皇国这条路。”伊戈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即使现在干透了也依然崩裂开了几道裂缝——“降临派……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会特意来帮助受难者的好人。”
黑发的女生短促地回应了一声，海蓝色的眼睛却看向远方的海面——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快在联盟的疆域里过完一天了，赤红色的太阳如同被烧热的铁球，正在落入漆黑的水中等待冷却。
“你最后还是没喝那杯东西。”维娜喃喃地说着与刚刚青年所说完全无关的话题。
“……那东西味道太奇怪了啦，虽然我觉得有你在我也不怕什么乱七八糟的魔力。你在，看什么？”
原本平静的海面却突然波涛汹涌，海水化作巨大的手朝他们扑来。
维娜的身边立刻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那些狂躁的黑炎扑向巨手，几个回合间就逼退了海水，却引得一阵蒸汽让人在海岸上看不清任何事物。
伊戈尔被烫的连连咳嗽，但在一瞬间感到某个纤细的手拽住自己向着海的方向——
拽住他的人有一头红铜色的长发——
黑炎带着尖啸变幻成熟悉的镰刀状，巧妙地躲过了伊戈尔自己的身体，在雾气中朝着那个人飞去。
“维娜，住手！”
“……哼。”
一阵大风立即将蒸汽吹得无影无踪，黑发黑衣的女生少见地眼神中带着愤怒——虽然伊戈尔感觉更像是被挑衅的野兽的眼神——逼近这个红铜色头发的“人类”。
她的身上还留着明显的类似于鱼鳞和鱼鳍的部分，一样在仅剩的夕阳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维娜召唤而出的黑炎正抵在她的脖子上。
而“人类”的眼神也不似与伊戈尔交谈时的友好和善意，而是带着视死如归的悲愤，她恶狠狠地开口：
“恐惧的恶魔，丑陋的梅菲斯特，即使我死在这里，我也不能让族群的命定之人落入你的手里。”
“维娜，别伤害她。”
二者几乎同时开口，愣是给很想给“人类”来上一句“那你就去死吧”的维娜堵住了说话的想法。
马尔巴士皇国，王都巴萨尔德
“亲爱的皇帝，我已经把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还有那些小贵族全部送到了鲁帕特联盟。”高大到近似一面墙的艾尼公爵毕恭毕敬地朝马尔巴士国王说道。
国王此时瘫坐在王宫的主位上，却毫无面对教皇时紧张甚至疯狂的表情，反而显得慵懒和不屑一顾：“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能在海上死去呢？这样我们就有合适的理由出兵征服联盟了。”
“恕我直言，皇帝陛下，联盟的土地与海洋物质并不充沛，而且危机四伏。”艾尼公爵斟酌了一下用词，“更何况瓦沙克家族不知为何还强行在随行人员上临时添加了两个不知底细的名额，恰好那几天米德加尔特领事件爆发……如果我们出兵，不仅会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引起教会的强烈抗议……”
“瓦沙克家族又不是完全教会，更何况所谓的光明之神在事件后不也又一次陷入冬眠了吗？”国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艾尼公爵此时才注意到，国王的座椅上还挂着女人的薄纱。
“教会说那位不明魔术师必须要找到……教皇认为她是神的代理人，如果被米德加尔特领那位子爵先一步通过她与教会产生联系甚至教会公然支持古辛子爵——”但他还是想尽可能把所有需要注意的问题全部向自己国王说明清楚。
然而王座上已经响起了不知名女性的哭泣声，以及国王愈加不耐烦的声音：
“你我都清楚，我们的祖先从异界而来时，为这些可笑的所谓神明取下恶魔的名字，就是为了时刻提醒我们那不过是恶魔的自吹自擂！真正的上帝会护佑祂真正的子民，至于子爵……”
女性的哭声变得更加嘶哑痛苦。
“他只是和那些人一样，与他那个不会取悦我的母亲一样，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的异物，他们迟早会被上帝的火与硫磺燃烧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