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感受着阴影处所有的视线，无论是好奇还是敌意，那些视线都带着某种自信——一种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会超出他们的控制能力范围的自信。
自称梅菲斯特的男人也仍然那般笑着，仿佛轻易看穿并允许了她任何暴力突破的想法。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让我来到此处。”维娜想尽力压制住这种不适，即使是“第二次见面”，这种被他人看穿并且被挑动情绪的感受依旧不好受。
“硬要说的话，我只是想给我的孩子一点点线索，避免你在单纯的过家家中将你自己耗尽。不过我似乎还是有必要给予你一些值得思考的引导才能让你发掘出正确的答案。”自称梅菲斯特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似乎正在斟酌用词，“我想想……你有没有思考过，你的失忆是否一定是那位王真的希望发生、或者祂已经预测到的事呢？”
黑发的女生皱了皱眉。
“我想你从那个王的属下口中的一些蛛丝马迹就能看得出来，你的记忆缺失并非是某个存在的主观影响下导致的，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的。在那些属下或者说眷属眼里，你应该是一个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只会完成那位王安排任务的道具。然而等他们与你相遇时——”
“我选择了帮助伊戈尔，并且已经与他签订了契约。”顺势抢先说出了对方即将说出口的话语时，猛然间略过灵魂的某种感觉却令维娜没有站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身旁的脆弱花朵在慌乱中被折断，激起一片细长花瓣的浪花。
如果这一切理应是那个存在的安排，若是她曾经的记忆本身就不重要，那祂必然会提前排除一切可能会令自己产生找回记忆冲动的因素，也应该快速与眷属们汇合并机械般解决其他的最初生命，不会允许从计划开始的初期就发生这么大的差错。而本应该负责执行这些安排的塔纳托斯却也允许了这个差错存在并扩大。
就好像他很清楚自己会这么做，至少会选择帮助人类这件事并不“意外”。
包括在精神空间里遇见的那个生命……他们只会对失去记忆的自己表示悲伤，会希望她继续完成使命，但从来不会对她的选择说出“不应该”或者“不正确”。
“看起来你猜的七七八八了，那个所谓的王……我觉得你可以称其为母亲。”恍惚间，维娜感觉自己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水域，而头顶也没有任何光芒，只听到梅菲斯特的声音回荡，“她夺走了我的躯体、灵魂的碎片与名号，并用这些重新塑造出来了你，所以我便是你唯一且确定的亲生父亲。”
“而在你数千年前第一次‘不听话’，无私地帮助人类并受到伤害后，她不得不将你强制封存沉睡。现在的你实际是不完整的生命，你现在这仅剩意识与记忆的苏醒更像是人类间的争斗催化而出的结果，同时让你实际上的肉体并没有真正的醒来，权能也被那些人类分割。”
“所以，你完全可以无视她的命令，然后去找回那些你想要的东西。”
猛然之间的痛楚刺穿了思绪，思考的部位瞬间乱成一团，面前的黑暗骤然化作乱麻般的实体，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维娜立刻挥动手臂，来自生命深处的某种不理智的冲动让她在同时凝聚出巨剑。沉重的大剑分割开了面前的黑暗，身体不自觉地继续挥舞武器，双腿朝着王座奔跑、跳跃。
身旁的阴影里顿时混乱，无数双黑影中凝聚出的手企图困住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影，又有无数双同样的手扯住它们避免影响她的前行。
细长的花朵顷刻间被黑影和武器掀起的风浪摧毁，又在下一刻在阴影中重生，那些与维娜眼眸一模一样颜色的花瓣再次舒展开，鲜红色的花蕊吐出淡雅的香气。
而王座上的男人则是露出了更为明朗的笑容，在这深不可见的黑暗中尤为显眼，他站起身，再没有任何反击或者动作，就这么看着她用巨剑将自己分割为两份，却又在被分割的同时恢复，甚至没能在那件华美的衣物上留下切口。
就好像她只是切开了水面，留不下任何波澜。
而后他借着女生挥舞武器的动作，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并卸了她的武器，停下了她的冲动行为与进攻。
“在这里的只是残破的灵魂，不会因为这种攻击就死亡，但也无法做到其他的事，不要紧张，这只是对你的测试，我的孩子。”梅菲斯特的笑容不减，“即使我想从你这里夺回我的肉体，也不会是以现在这种状态。但你的确能感受到我试图杀死你的欲望……所以你不自觉地产生了反应，不是吗？”
“……不止。你不止想要毁灭我。那个被你称为我母亲的事物……我不理解，她是那个所谓的王？”
是让那些人宁愿扭曲自身灵魂也要执行她所说的伟大目标的王？
脑袋里依旧乱成一团，维娜只能甩开梅菲斯特的钳制并快速远离到可能安全的距离，那柄被丢下的大剑逐渐融化进阴影中。
“的确可以这么认为，所以她的计划并非完美，即使一开始并非如此，长久的时间也会让那些被权能扭曲了灵魂的人们造就可怕的景象。”梅菲斯特那双与她同色的眼睛依然在紧盯着她，“而你此时此刻失去了那些记忆又提前被唤醒，这正是脱离你那疯狂又将你只是视作道具的创造者的机会。”
“那么，你要如何选择？”他的笑容与语调却在此刻带上了蛊惑的气息，“是逃跑，还是直面？但我还是要劝说你一句，一旦你要与人类真正的理解与同行，你必然会对那些对你抱有扭曲希望的眷属举起武器，而且你也一定会遭到包括你身边那个男人的人类们的背叛与排挤。”
“……但如果我不去做，你会毁灭所有这片领域中的生命吗？”这是个不用回复的问题，维娜只能以强硬的态度去回望着男人那鬼魅的眼神，
“自然，她创造你最开始以及最根本的理由就是为了遏制我对这片领域的任何攻击性行为。”梅菲斯特继续笑着回应，“作为你的父亲，我会给予你足够的信息，以让你与我能在同样的层级进行竞争，但是一旦你选择了逃避和软弱，我将立刻取代你，并毁灭你现在想去保护的一切。所以，你会去，你只能去。”
“记住魔王与地狱之主的名号，这便是我唯一的象征与名讳。”周围开始逐渐发黑，脚下的花海也随着对方的声音开始消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选择软弱，服从还是反抗。”
海水的咸腥味和漆黑的夜空猛地闯进认知，维娜立刻使用风的魔法让空气将自己包裹其中，在最后关头悬浮在海面上，这才避免直直砸向水中的后果。
这是是一片什么标志物都没有的水面，而且与陆地相去甚远。而夜晚也仍未结束。
整理了大概情况后的黑发女生长叹了一口气，变幻成巨大的蛇形一头扎进海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