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维娜将四五只起码五个成年人长度、形状各异的海兽扔到甲板上——甚至如果不是魔法可以让它们漂浮,估计都很难移动它们那长满各种肉瘤的躯体——时,那些壮汉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但杜尔认为还是会感到他们太过于让人烦躁,于是毫不客气地在靠近岸边时把他们赶下了船。
“反正我也只想跟你们聊聊。”矮人给维娜指了指另外一处海岸,“你们甚至不是这附近的人,所以我还得教你们怎么把不同海兽脑袋里的魔石取出来。”
“还行,都是能吃的种类。”把黑发女生叫去负责分离头和身体的杜尔又掏出那根木棍敲了敲其中一只像是肚子突然膨胀开、头部却覆盖着骨板的长蛇海兽的脑袋,似乎是听到了令他满意的“邦邦”声,便转头拿起那柄与他身材不符的骨锤直接敲了上去。
头部的骨板完美地从中间被分成两半掉落,而一块新芽般绿色的拳头大小的魔石则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看上去像是直接镶嵌在头部皮肤里的?”伊戈尔吃惊地上手触摸,但那块魔石立刻散发出带着警惕意味的魔力,而那周围一圈的海兽皮肤在开始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别被它带给你的感觉骗了。”杜尔边说边毫不客气地将骨锤又一次砸下,只不过这一次的目标是那块魔石,随着“咔擦”一声,腐朽的味道立刻消失在伊戈尔的感官中,而那海兽脑袋上的所有肌肉和皮肤像被抽干了一样,完全没法支撑下去,啪嗒啪嗒地落在甲板上。
“我把这家伙头部的骨头完全敲碎了,本来这种海兽的骨骼不会有那么多增生,也不会把原本在脑中的魔石直接顶出皮肤外。”矮人边介绍边小声抱怨着,“拿小刀过来,把这魔石挖出来,顺便能把它的眼球割下来更好。”
金发青年愣了一下,刚想使用风刃,却被矮人大声呵斥道:“这种东西不能随便用魔法处理的,小怪物你都没教他这些?”
一旁正在分割其他海兽的头和身子的维娜朝他们看了过来,带着头疼和不理解的表情。
“只需要拥有更强大的魔力就能随意处理它们了,为什么非要按照繁琐的顺序来进行。”
伊戈尔莫名想到,似乎从海底出来后,维娜的表达和措辞没有那么……奇怪了。
兴许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本质是因为自己相对更了解她而已,他摇摇头。
“算了,维娜,你不是能随便变出剑和锁链什么的吗?”伊戈尔比划了一下他能够使用的小刀大小,没过一会儿,一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刀就掉落在了他的手心。
但握住它的感受很奇怪,像是握着一根树枝或者石块,如果是小时候,他也许会拿着这些东西与萨米特模仿那些乱七八糟的骑士礼仪,但现在他却不知为何很难将手中的东西认作一种“武器”或者“工具”。
一旁的杜尔似乎被这一系列行为弄得更疑惑了:“小怪物,你明明懂得不少,但为什么像是分不出魔力的拟态和变形的区别?”
伊戈尔也不解:“塑形和……变形?”
矮人揉了揉自己的大胡子,气呼呼地跑回船舱拿了自己的小刀扔给伊戈尔,一边看着他急急忙忙开始挖出魔石的工作一边给也许出现错误认知的二人解释:“拟态,简单来说就是形变但本质不变。小怪物变出来的这些剑啊刀啊,其本质也只是魔力,它并没有变成一个实体的武器,而对于需要依赖认知来决定判断的生命来说,对于魔力最基本的感受就是树枝啊石头啊之类的自然就存在的,小鬼们也就算了,对于你而言绝对无法将它们与武器直接划上等号。”
维娜这时已经完成了手中的工作,开始走到一旁静静观察他们将第一颗魔石挖出,长蛇海怪脑袋中粘稠的液体和骨骼的碎片从被挖开的洞口中缓慢地流出。
“而变形……不过这个说法也不能说完全正确。”杜尔没太在意她的行动,只是又沿着那个洞开始把整个头打开,两只白色的眼珠在一滩血肉里随着海浪摇晃,“这种形式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但本质是将原始自然的魔力变成可被正确认知或者赋予概念的一种行为。矮人的锻造技术和魔法师的魔咒或者魔法阵这些最开始的研究,就是在寻找一种对我们生活有利的变形。”
伊戈尔突然意识到维娜在听到这句话时似乎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同时随着一阵他们灵魂共享的眩晕,她险些跌坐在地。
“……那些锁链,它们不是被我拟态出来的,而且……我是知道的……关于拟态与变形的知识……但,我忘记了?为什么?”她一手痛苦地捂住额头,却又将另一只手伸出,那些曾经控制敌人的漆黑锁链又一次出现,但这一次它们缠绕在她身上,从伸出的手臂,逐渐开始蔓延全身。
“维娜?”伊戈尔连忙扔下手里满是黏液的魔石,同时也不顾自己的手上同样令人作呕的味道,赶紧试图扶住黑发的女生并扯开那些锁链。
但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象变化,面前是无数黑色锁链缠绕而成的一团他无法认知的事物,而从中又伸出三根更为粗壮但状态似乎不佳即将崩裂的锁链,连向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试图去触碰其中一条看起来马上就会断开的锁链,却在碰到的一刹那就感受到刺骨的寒意直冲心脏。他急忙后退,却不自觉地转头看到金色的光芒。
这颜色虽然让人联想到夏季的温暖或是秋季的丰收,但也许是受到锁链的影响,伊戈尔却只能感受到如冬季般的冷漠与寂静。
“……可悲,以自身的身躯与灵魂作为赌注,也终有崩溃之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从光芒深处,与此同时,那金色的光芒竟化作无数同色的枝丫,向这是漆黑一片的世界生长蔓延,“人类之子啊,现在回头尚且有得救的机会,怪物的可悲毋庸置疑,祂不可成为新世界的领导,祂只是新世界所需的养分,将祂榨取殆尽你便能获得自由——”
但那金枝与声音戛然而止,伊戈尔被猛地拉回到现实。
杜尔似乎是头疼地撇了撇嘴:“你们两个到底是被多少东西盯上了?才会导致认知随时会出现错乱。”
维娜却只是摇了摇头——伊戈尔才意识到自己被她死死地扯住了衣服一角,也许是在她略微清醒时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奇怪状态——重新开口:“这一部分知识与记录是遭到污染的,并不是单纯被封印。”
她将自己衣物的袖子拉开,那白得不似人类的手臂上一道似曾相识的金色枝丫形状的印记在三人眼前快速地消失。
“也就是说,我一旦试图查阅关于锁链和封印有关的形式,即拟态或者变形的相关概念时,这种在我失忆前一定有重大作用的封印就会反过来影响我自身。”维娜继续看似平淡说着,伊戈尔却意识到她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额表达开始逐渐烦躁或者说……没能做到想做的事的无力。
“……那个痕迹,应该与另外一位神有关。”杜尔沉默了一会儿,摸着胡子说道,“算了,比起思考这些问题,先帮我把剩下的处理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比起好的船你们更需要正常的武器啊!”
“我拟态出的——”
“让人就连武器概念都没有感受到多少的东西没法当武器!”杜尔大声反驳道,说话时的气流让他的胡子似乎都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