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白色的锦缎,洗尽凡世的污浊,这样我们是否能回归那永不痛苦的乐园?
想侵入一个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人类的精神中算不上什么难事,顶多就是比上次经受更多常人无法理解的场景。
袭击者的灵魂深处满是蠕动着的白色蛇状物体,它们如海浪翻涌,然而四周一片雪白,若不是经由它们的鳞片反射出来的光更加明亮,几乎要让任何生命的双目在注意到的一刻就感受到灼烧的痛楚。
漆黑的身影在精神的世界再次身着最初那黑色的长袍,维娜沉默地悬浮在这样一片即像是活物的仍在运作的白色内脏、又像是死物的已然无声的遗骸的蠕动蛆虫般的事物之上。除了这些明显是来自于某个很早就已经打过交道的家伙留下的痕迹,这里没有任何称得上是活着的事物的气息。
她叹了口气,身体轻轻落在了这些痕迹上,但在同时以她为中心,黑色的火焰燃起并扩散。那些白色的扭曲物体在真正的滚烫中翻腾着发出尖叫,然而留下的也不过是漆黑且腥臭的灰烬。
“你在妄图寻找什么?”她听见熟悉的讽刺的嘶鸣声,抬头望去,那眼熟的漂浮的白色物体扭动着身躯朝她说道,“这种孩子从小就被浸泡在我的浓度高到几近液态的力量中,他们没有任何过去、现在和未来,只是被训练出来的棋子罢了!”
黑色的魔法师没有理会它实际带着颤音的暗讽,周身的空气转瞬间化作狂风便将那些灰烬吹散而去,只剩下一团人类心脏形状,但是如雪般苍白的肉块在可怜地抽搐、跳动。
在肉块被魔法师拿起的一刻,婴儿刚出生时撕心裂肺地为了呼吸到第一口空气的哭声从它之中响了起来,同时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更显愤怒和痛苦的哭号与之夹杂——注定诞生时不得不幼小且脆弱的生命并未能看到其母亲的模样,但即使那时不能理解其含义,萦绕在灵魂深处的梦魇忠诚地记下了那妇人的话语:
“求求您……求求您!!!艾尼公爵!看在上帝的份上——”
然而那哭声戛然而止,就好像突然被剁掉了头颅的野兽的嚎叫。维娜几乎能从记录中感受到那份绝望与悲痛在这片灵魂深处化作浓稠的形态,但下一刻又化作乌有,只留下最后一个男人声音说不上是无情还是麻木的话语在回荡:
“克拉利贝尔夫人,以光明之名而终生侍奉我等主之人啊,正因为我认同您的信仰,因此我才将您从这异教的束缚中解脱。请您相信,您与我们这些降临之人的骨血要么成为我等主手下最忠诚的士兵,要么会成为我等主怀中最疼爱的幼童。”
又似乎经历了很久,但也许不过是一瞬间过后,刺骨、冷漠的权能化作实体的威胁,将那块肉块冻结成无生机的存在,而后又在魔法师的手中化作血的冰屑。
“作何感想?”她再一次听见那声音,但此刻却多了些奇怪的意味在,似乎是惊讶,有仿若谄媚的轻呼。
“两种感想。其一,你不是那东西,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想必你对我可能做出的动作都非常熟悉,才没有大呼小叫。其二,那东西也许自以为控制住了人类,又也许没有,反正就是有些人类,也许包括你,正在自以为是地反过来主动利用祂的权能在干些胡来的事。你们难道觉得那些被你们从小抹去自我的灵魂和他们的母亲们,会这么轻易地被驱逐、消散?”
魔法师的话音刚落,那些曾一度消失的粘稠悲苦又一次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它们化作黝黑的高树和藤蔓,朝着精神世界的天空攀升,抓住如太阳般高悬其上的白色物体,吸取它的营养并借此更加向上。每一片叶子上都映照着婴儿刚出生时皱巴巴的脸庞。他们放生大哭,在精神的世界中重现他们真正属于自己生命的唯一一刻。每一根枝条都是婴儿母亲的手臂与手指,她们希望能以此拥抱自己无法再拥抱的孩子们,但叶片在哭泣结束的刹那便枯萎和落下,于是愤怒再度分化出更多的肢体,只为了能尽可能抓紧那白色的咽喉。
随着“嘭”的一声,白色的物体在无数的枝叶中被硬生生挤爆,味道如腐烂般恶心的汁液顺着枝条流下,但它依然没有停止生长,最终在所有的叶子全部凋零之际,精神的天空被所有的枝条刺穿而碎裂。树木又化作巨大的锁链从天空的裂口中朝更远方伸出,直到在某一刻拴住了猎物的脖颈。
躲在远离海滩的海面、还借着不知为何今日格外浓厚的海雾作为隐蔽的一艘船上,一个满身华贵刺绣的红衣黑发男子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液。一旁的教会士兵连忙拍打他的背脊让他顺气,但他一张口便是:
“不不不,祂,是祂回来了!我们没有听从长兄的召唤,祂回来了!祂回来惩罚我们了!!!”
一旁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的棕黑肤色男子踹了男子一脚,还顺带吐了一口唾沫:“我说那个啥公爵啊,你们这带来的人行不行啊?到现在一群人带着我的一队弟兄们都没回来,这个家伙还突然疯了!?”
他说完,和周围的一圈海盗一起发出了难听的、海鸟大叫一般的笑声。
“不是!你们根本没意识到这有多严重!”红衣男子猛地抓住艾尼公爵的衣领,“我以教会红衣主教的名义命令你!立刻远离这里!最好回到皇国!如果不能逃开,无论是白蛇的光明神还是你们自己那个神都救不了这群白痴!”
“你骂谁是白痴呢!?”刀疤脸的海盗随即翻脸,但当他还未能有什么动作,他们脚下的船便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但响亮的碎裂声。从船最中心的位置,一点一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痕,直到将船只一分为二。
“龙骨……龙骨断了!”不知是海盗还是士兵慌乱中喊了这么一句,几乎所有人顿时乱了手脚,而似乎是回应着他们的恐惧,一根粗壮的触手适时地出现,狠狠地砸中了船头的那一半,大约有数十人因此就被抛上了天,又摔入了海。
“我的天,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没等那海盗多说什么,被主教的魔法护住的公爵脸色阴沉不定,所幸触手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很快消失在海水当中,只不过马上就有其他海盗的哨声响起。
拉诺德站在自己队伍的船头,看着一片狼藉的模样,不由得捏了捏眉心。几分钟前一片细长的叶子带着消息直冲他的脑门飞来,差点给他的头戳了一个洞。而且消息的内容也是格外明确也迷惑。
“他们的老巢在闹得最大的地方……某种意义上真就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