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小心翼翼地扯住自己的裙子，避免自己的腿部因为动作而显露于这混乱的宴会中， 虽然身边看起来穿着各色艳丽的女士们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降临派的贵族成员近些年突然热衷于那些凸显自己皮肤和身材设计的裙服，这当然引起了相当一部分教会与手下贵族的声讨和不满。就比如她今天要来找的那一位。
暖金色的长发在大多数黑色或者棕色发色的降临派贵族中显得格外明显，而那位同样拥有一头明亮金发的妇人却坐在了宴会的最中心。她的面前是整个国家最为香甜的葡萄酒和最为肥美的牛肉。
“……好久不见，茱莉亚·艾尼夫人。”她走向了那个中心的女人，轻轻地鞠了一躬，但不想再次抬头，因为不敢也不想与之对视——那个人的双目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的蛇眼，而晚礼裙下特意裸露在外的右大腿上甚至已经长出了大片的蛇鳞，明明是如此令人胆寒的异变，但女人身边的侍女和其他贵族的女眷都在夸赞她们眼中这奇异的、仿若神赐的美丽印记。
“瓦沙克家族的莉莉丝小姐！真是难得，我写信邀请您和您母亲好几次了，我们今天总算来了新的客人！”茱莉亚夫人连忙将她扶起，领到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我听说您的朋友最近随着我丈夫的顽皮侄子出了海，不知近况如何？”
“我的朋友们如果知道夫人如此关心他们一定感到无上光荣。”莉莉丝只能从自己的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将过往被父母强迫记住的社交礼仪词汇挤了出来，以抵挡这不知为何过度深入骨髓的抵触，“可惜您也知道，联盟境内难以再写信寄送回到皇国，更何况家教严格，我并未能获知他们的近况。”
“那可真是可惜，不过罗谬应该也已经在前往联盟的路上了，我想他会帮忙留意的。”一旁的侍女此时端上一盘大约只够一口的浓汤，“莉莉丝小姐，先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担忧与不安上，今日的主题只有欢乐与一切魅力四射的事物上。包括这份汤在内，今日的一切饮食可是选用了我们领土上最金贵的材料、让皇宫里的厨师来掌勺才得以完成的。”
“夫人，说起来您今日似乎还佩戴了花朵，似乎还是比较少见的品种？”莉莉丝只能强咽下那一口着实过于浓厚和油腻的液体，看向茱莉亚夫人衣物和发饰上同样只有雪白颜色的花朵。
“对对！这可是罗谬帮我从联盟那里交易来的品种，我是打算等新的种子发芽后再推广到皇都内的。现在戴的这些是施过魔法的花朵，听罗谬说它们永远都不会凋谢呢！”
然而除去逐渐开始兴奋起来的茱莉亚夫人，周围除了紧跟着赞扬夫人的眼光如何独到、艾尼公爵如何疼爱自己的妻子的声音外，逐渐开始响起了其他不满的细碎声音：
“明明是教会派的……而且只是联姻的关系，艾尼公爵给她送点小礼物就得意的不得了了……”
“就是，我看艾尼公爵就是因为寻常事务就足够多了，才没有去找自己的真爱。要我说，让她加入我们降临派的圈子就是艾尼公爵在拉拢教会派贵族势力罢了。”
“要不是现在继承人的事还没办法搞定，怎么还轮得到他？教会但凡不阻挠国王新立皇后，我想那几个有了国王骨肉的夫人早就——”
“莉莉丝小姐？”直到一声温柔的呼唤，莉莉丝才意识到自己听那些闲言碎语入了迷，然而等她回过头，却看到艾尼夫人用一种温柔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她，全然没有刚刚那些强行浮夸的模样。
“如果莉莉丝小姐对这些花朵感兴趣，我们就去我的房间吧，除了这几种，罗谬还给我带了很多别的各种各样的植物。”夫人清了清嗓子，招来一位侍者，“在我和莉莉丝小姐欣赏完我的藏品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我的房间。”
“好的夫人，一切都遵照您的命令。”侍者冰冷地回复道，在茱莉亚夫人带着莉莉丝离开后，他很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前往夫人卧室的道路和任何不论是友善还是好奇还是贬低的目光。
“艾尼夫人……您果然……”比起过度华丽到令人炫目的宴会厅，夫人卧室本身却是格外质朴，唯有一面巨大的窗户格外令人瞩目，外面是一片巨大的花园，但寒灾刚刚过去，甚至没有种子抽芽。
“不论如何，我都是古辛一族的旁支。拉恩娜的事情我总会得知，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更何况她那个比起她还要莽撞但也要勇敢的儿子。”夫人亲手泡开了一壶浅粉色的花茶，比起酒，这股花朵幽香让人的心境也不免平静了下来，“这是从撒卡巴迪帝国那里来的花种制作的花茶，虽然因为皇国的土地，味道无法与在它们的家乡品尝到相提并论，但也比那些酒臭味要好的不少。”
“既然夫人心里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那想必能直接给我一个答复。”莉莉丝虽然嘴上说得客观坚强，但手却不自主地绞紧了衣摆，就连面前的茶杯都不敢碰到。
“放心，我没做作到给漂亮的小姑娘茶里下毒。”茱莉亚夫人掩面笑道，“你无非就是为了继承权，或者最次也要让你朋友回到皇国，所以希望我和罗谬劝国王把事实真正公布出来，而不是让这个唯一被承认的血脉流落在外，甚至成为皇国的敌人。”
“但是，我也只能说你高看了我在罗谬心里的价值，也高看了他在国王心里的价值。”她叹了口气，周身的气质此刻显得坦然又寂寞，“罗谬不会为了我放弃降临派的利益，而国王不会因为罗谬的谏言就放弃自己的那些情妇。”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莉莉丝喃喃道，“伊戈尔……我想他肯定也不想被迫到杀死自己父亲才能回家的境地……”
“莉莉丝小姐，恕我直言。”茱莉亚夫人此时面上带着些严肃地开口，手上却抚平了莉莉丝不知不觉间拧成一团的眉，“您已经与王子殿下不再见面起码足足五年，五年里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不，应该说肯定有人心。”
“不过，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主意，只是这可能需要王子殿下自己的努力。”她将茶水倒入自己的茶杯中，又加入了一块方糖，“如果他能从联盟那里带来足够震撼人心的东西，即使不能重回贵族的行列中，我也能以别的方法推举他参与宴会并争取到话语权。莉莉丝小姐，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反而是这种靠自己的双手拿来、而不是靠他人赐予的，才有可能诞生更多美好的东西，就像我这花园里的花朵一样，只有我自己悉心照料它们，我才能知道它们何时、该如何开放且开得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