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俩小家伙真的能带给一些事转机,即使接触了恶魔的力量也未尝不可。杜尔一边在决战地中一条矮人定居并主要管理的巷子中行走一边如此想着,或者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曾经他所能接触到最近的怪物也仿佛永远只会在深海沉睡罢了。
颜色奇异的烟雾几近要蒙住了今日明明格外耀眼的太阳,如今特卡斯的失控早已经是诸多海盗团都或多或少察觉到并做出准备预防的事,所以在路途中,他便能看到不少那些明显是为了升级功能或者加固结构才被送到这里的大型船只部件,它们正常情况下哪怕持续运转几年都不需要一次维护。
“杜尔老兄,难得看到你从海上回来!”一位中年巡逻员背着他自己的红色大斧朝杜尔打着招呼,“怎么?你找到什么有趣的人或事了?”
“都有,但没你想得那么有趣。”杜尔没好气地锤了自己过去的队友一拳,对方笑嘻嘻地躲到了一边,“你可小心点你的腰,当年我们打大决战的时候你可是飞出去老远,被打中的伤现在还在疼吗?”
“还好吧,十年过去了,就是下水还是骨头会难受。虽然没法下水了,但最起码还能吃能喝能睡,而且本来大首领手下的船员就不允许再进行海盗活动了,也就你还能在海上跑跑。”巡逻员摸了摸自己颜色发浅的头发,“所以到底啥消息,让你这老小子总算回到岸上看看咱们?”
“我要去找大首领……不,我还是叫他团长吧。”杜尔朝决战地中心、那座与周围大多数粗糙坚硬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黑色高塔看去,“叫大首领果然怎样都不习惯。”
这么说来,在此之前他的确没往这方面思考,为什么这座只属于每一届大首领和他们下属船员的塔就和某个小怪物简单拟态出的东西一样,漆黑、呈现出液滴一般的光滑与圆润,却又丝毫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被人工拼接过的痕迹。海边的原住民们通常把它描述成神明或者恶魔的信徒用来展示威严的事物,而后才交到普通人手里,成为简单直接的权力和力量的证明。
而今天这座诡异的建筑前,却也有另一个不在计划内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身着由一整张深色花纹麻布——应该是出自于撒卡巴迪的织者之手——制出的长袍的人类。巡逻员看到后立即将杜尔往远处拉走,并尽可能压低声音地感叹道:“这又是哪个大客户想来找我们谈生意?如果是皇国来的,他们可真烦人!”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接待了不少外来的……游客?”
“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希望团长搞什么,颁布命令?这一套东西,让其他海盗团专门去抢皇国或者帝国的船,可是帝国自从海港被皇国抢跑了以后,那群沙漠崽子本来就不太跑船了,现在在海上跑的,也就皇国那些家伙的船,我们能抢到的也就是他们那堆破铜烂铁。这两天又来了个公爵跑过来说要我们带他们去找深渊之主,可以送一些破铜烂铁给我们,结果被团长一脚踹了出去。”
“那个公爵姓艾尼?”矮人只能跟着他一边绕走一边小声问道,“以及抢船的事我不意外,这么多年下来了,但他们最近这么频繁冒着海上的风险一直往这里跑?”
“不,我说的那个姓瓦沙克,而且他特别没礼貌,一上来就是‘你们这一群蛮族’。当然,团长也没跟他客气,踹得那一下格外狠。至于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貌似不是走的水路,不然老兄你没道理一次都没碰上过。”
“你们两个,我想在背后谈论他人是相当没有素质的行为,尤其是你,希特多。”紧接着巡逻员的脑袋就被他们背后的一个人用力地捶了一下,“最近你这个巡逻员当得很清闲啊?”
“那个——团长……”希特多刚想破口大骂,却在看到来者之后立即收声。浅棕色肌肤的高大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杜尔,好久没回来,我们几个先去撮一顿?我估计你海兽都要吃腻了,正巧最近迈克种的红薯熟了,去他那挖两个我们先烤着?”
“迈克要是发现团长带头偷他红薯,估计又要气得跳脚。”在男人又一记暴栗下来之前,希特多连忙扭头就跑,“我还有事,团长和杜尔老兄你们慢慢聊啊!”
“那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个正形。”男人没好气地收了手,“所以,边缘地区海岸的那些小子也连通皇国的混账们给你带来麻烦了?”
“不只是他们,还有挺多奇特的事,有一部分可能涉及到千年以上的历史。”杜尔朝之前那个女人的方向扯了扯嘴角,“不过我先问一下,你不用现在就去迎接客人吗,查尔丘?”
“那是皇国一个贵族家中的女人,她身上的衣物也来自于他们对帝国的征伐。”男人沉了沉脸,似乎在尽力控制自己显露出更多厌恶的情绪,“他们以为不亲自使用武器就不会染上血腥气,但这反而使他们身上的味道更加陈腐和恶心,更何况她和她的丈夫这段时间三番五次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让皇国的军队讨伐深渊之主。”
“特卡斯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想到这么多人会突然之间跑来打他的主意吧,哈!”黑色卷发的首领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咆哮了一句,却又立刻恢复了原本平易近人的态度:“所以,跟我说说吧,你在海上遇到了什么?我可是听说有人闹出了大麻烦。”
“‘麻烦’只针对我们的敌人,和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忘记自己是海洋子民的人们。决战地是证明实力的奖品,也是让强权者懂得学会自我约束的证明。”杜尔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虽然我们都很清楚,新的首领如果没有足够令人信服的能力,那么将你杀死就是他作为首领唯一的确切证明。但我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即使对那些矮人曾视为神的家伙们而言,我即将引荐给你的他们是异端与怪物。”
“无所谓,帝国与皇国也认为我们是蛮族或者野人——杜尔,有武器吗?”虽然是疑问句,但查尔丘完全没有再听杜尔的回复,他从身侧抽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刀——这柄刀其实从没有离身,一直就在那里——向两人身边示威性地一挥。
被阳光反射出金属光泽的人影从旁边的一个矮人工坊里窜出,引得那工坊的主人都被吓得叫出了声,还险些打翻了他炉子中被烧得火热的锻材。在一阵鸡飞狗跳中,数个类似的人类围住了两人。他们身着银色的、上面雕有蛇形纹路的板甲。那位一袭深色长袍的妇人也缓慢地进入了他们的包围网。
“所以,在几次都没说服了我以后,你和你的丈夫打算用强的了?”查尔丘哈哈大笑道,“把你们送到这里的人,会希望你们彻底掺和进我们海盗的规矩中吗?”
“你只不过也是野蛮之人的首领,本质并没有太大不同,更何况你从未受过任何神的注视。”妇人则是缓慢却带着莫名傲慢地回应着首领,“既然你们依赖力量来获取权力,那么听不懂神的旨意的你们,也应该被神的力量碾碎。”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剧烈的咳嗽和如同蛇般的嘶鸣从那张嘴中窜出,实在不像是被所谓“祝福”的模样。
“神的注视……哈,联盟和海洋的人们不需要这种东西。拥有力量从来不代表首领就可以肆意妄为,更何况这些人还不够格。”除了首领手中的黑刀和杜尔正紧握着的骨锤,甚至于妇人的身后,许多巡逻员或是农夫打扮的人们,他们手中的长矛、箭矢和大刀等武器正在炫目的阳光下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寒光。
不知是谁先打破了僵持,妇人的一名手下高举着发光的骑士长剑朝查尔丘砍去,但他的头立刻被躲过他那粗暴攻击的男人直接砍下,全身的鲜血混杂着白色蠕动的诡异事物立即喷涌而出,为首领染上了红色的痕迹。
被认为代表着光明的魔法杂乱无章地朝着海盗们冲去,但很快被举着盾牌的成员们熟练地拦下。长矛手顶着这让他们几近要失明的光芒——但他们早已习惯了顶着海边过于明亮的太阳狩猎海兽——将武器掷出。运气好的敌人手臂或者腿被钉在地上,但更多的头部被直接洞穿,连一声悲鸣也没能传出。
妇人的背后却猛然生出了带血的白色羽翼,顷刻间炎热的环境便寒冷得仿佛直坠冰窖。使用火属性魔石的海盗和周围的工匠们立刻催动起了魔石中的魔力,并注视着那妇人,或者说怪物扇动着比例明显过大的羽翼刮起了带冰的薄雾,竟眨眼间抛下那些手下从一众海盗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在大决战前还剩七天的时候,拉诺德和萨拉玛就挑了一些最擅长的战斗的船员,剩下的人留下了看着那些被抓住的人和防止其他人追来。再加上一定需要去的维娜和伊戈尔以及表示即使不参战最起码也要防止合作者半途中丧命的艾莉儿,林林总总大概在二十几人左右的队伍就这么出发了。
“虽然是海盗但去决战地竟然大部分时候得在盐沼地上步行啊……”出发的时候伊戈尔还不由得小声感叹道。
只是在路途进行到一半时,黑发的女生正在和同行的人们分享着今日的食物,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向天上看去。
带着寒冷气息、身披深色长袍的双翼怪物正悬在他们头顶,沉默地垂下应该是头颅的地方,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