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果昨夜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那场争吵过后的早上,她一打屋里出来就看见家里的大人都在院子里站着。爹在娘的边上一直不停地说一些真诚的傻话,娘被逗的有点想笑,又因为长期以来积攒的怨气尽力地冷下脸,维持住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丹悦宁在远离二人的地方和大概是临时雇来的雇工一起传递年货,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色彩。
“你醒了?快过来,娘有话和你说。”
看见秋果,母亲的脸上终于泄出笑容,朝她招一招手。
父亲呆呆地在头上抓了两把,见母亲不搭理自己,就转身离开,加入到搬运年货的队伍致中和。秋果的心高高地提起来,抿一抿嘴唇,朝娘的方向走去。
母亲的眼睛微微耸拉,只睁开三分之二。头发盖住额头的同时也盖住初显端倪的皱眉。她拿出一块白色方糕,抓起秋果的手,把糕点拍上去。“娘错了,娘昨天晚上不该打小米的。”她说着,摸摸秋果的头。
秋果吐出心中积着的压力,笑着谢谢娘。接着,母亲又试探着问秋果:“小米帮帮娘好不好?帮娘看住狐狸精有没有“偷人”,嗯...就是有没有带男人到咱家来。”
说到这,母亲沉默了一阵。空气中只剩下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一节一节的鸟鸣声。
“不要把别人吓跑,你就记着来的人是谁,长成什么样子就行了。”母亲阴着脸,挤出一条条伤心的痕迹。
白色的阳光从天空洒下,并没有什么暖意。院子里的积雪在太阳底下无声地融化,裸露出被润湿的深色地面。不知道为什么娘突然停下的秋果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发现爸爸正和丹悦宁面对面地站着,小声说话。狐狸精还是围着那条红围巾,和脸上被冻出来的红晕一并衬得她的皮肤更白。此刻的她正在频频点头,那幅认认真真的样子简直叫人想亲...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秋果赶紧晃晃脑袋,偷偷瞟一眼娘,发现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爹身上时才安下心,换上和母亲一样的仇恨眼神。
只是秋果没有经历过岁月风霜的眼神显然缺乏那种必要的杀伤力,如果说,母亲的眼神是锐利的鹰眼,那秋果的眼神充其量算是看了叫人想笑的小鸡崽。
这狐魅子,秋果在心里边骂了一声,暗暗提高警惕,不让自己的魂又被丹悦宁吸过去。
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母亲的心火好似已完全熄灭,收回目光,拍拍秋果的肩,赶她去洗漱。
“伯清若是来的话...”
经过院中间时,秋果侧过脑袋盯了丹悦宁一眼,却没成想和父亲对上目光。父亲叹出一口简直是和母亲一模一样的气,把话咽回肚子里。
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听你和狐狸精说了啥呢。
对爹的气还没消,秋果没有问好,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去洗脸刷牙。
打来一瓢烧热水,秋果先迫不及待地把手放进琉璃似的热腾腾的水块中,等手暖和起来才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一切都好像被太阳叫醒了,在升腾的蒸汽里,秋果看见几只鸟儿扑腾着翅膀,从伸出的屋檐上鸣叫着飞到院子外头那些比墙更高,掉光了叶子的树上,暂时充当绿意的代餐。那些枝丫尖锐的树也不再像夜里那样张牙舞爪,像鬼一样晃动。
什么时候情况才能好起来呢?秋果先是想到不知怎么混进自己家的狐狸精,接着想到近几年愈演愈烈的局势,平静的表面之下,满城街巷之间流传的,种种关于当下的消息。
她想,我们会赢的,爹这么说,老师也这么说。正义总是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更何况,中国是有那么大啊,那么大的国家,怎么会被一个屁大点的小贼打败呢?唯一值得思考的问题只是何时能赢,怎么做才能赢罢了。
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秋果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听见爹的呼唤声才从想象的世界抽出身,重新回归到现实世界。
父亲站在门口,先是递给跑来的秋果一个还暖和的鸡蛋,犹豫一阵,又从衬衣里摸出几块铜元给秋果。
他摸摸秋果的头,小声告诉她母亲在生她的气,不让她一起出去,丹悦宁没有家人在,也不出去,要她们两个在家里好好相处,不要闹脾气。
“话说不完啦,再不走天就黑了!”
在门外,把头发挽得高高的,身穿蓝色旗袍的母亲催促起父亲。于是,父亲转过他光光的黑额头出门去了。
秋果能想象出除自己以外一家人高兴的样子。娘因为不用带着丹悦宁而高兴,爹因为将要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而高兴,穿着虎头鞋的弟弟像一只大胖鹅一样在街上边喊边跑,他的高兴源自于红包与零食。
一个人站在挂有春联的大门后面,秋果并没感觉到被抛弃下的孤独感。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是很喜欢她的那些亲戚。直到现在,她都还清楚地记得去见大伯时,父亲告诉他:“秋果在读书,成绩挺好的。”以后,那个老人显露出的不满的神色。虽说只有一瞬,但秋果的心里从此就埋下了一根奇怪的刺。
至于另一方面嘛...哼哼
爹娘不在,家里就是我最大,狐狸精,你秋果奶奶来咯!
秋果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地惩治一番狡猾地丹悦宁了。
神清气爽的秋果刚在院子中间叉起腰,叫住丹悦宁,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该怎么处置她呢?秋果问自己,却找不到一个好的答案。虽说秋果小时候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但是欺负别人这种事情她是从未做过的,至少从来没有欺负过别的小孩子,最多也就是拿蝉去吓唬别的小孩..而母亲经常在语言中对丹悦宁做出的“浸猪笼”之类的惩罚,秋果只不过是知道一个名字,具体的做法对她来说完全是未知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