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悦宁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怀里就秋果就颤抖着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丹悦宁手忙脚乱地把秋果扶到一个比较正常的角度，发现女孩的眉头皱紧紧的，全身也拼了命似的僵起来，好像正在背负着一块难以承受的千钧大石。
秋果只是一个劲地喊痛，还说什么，有东西来了。
丹悦宁不敢大意，把秋果抱起来就朝着诊所的方向跑。
秋果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肚子里放了一把火，肚子下边一阵一阵地荡着疼，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四周的世界是模糊的，流动的色块，眼里难受，干脆就闭上。
也许死亡要来了，她想，每个人都必然会经历的那件事情也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有些突然，却又合情合理。
战争带来的死亡是数不清的，镇压、私刑带来的死亡是数不清，疾病带来的死亡，也同样是数不清的。在这个时代，老人可以死，孩子可以死，富人死得更困难一些，穷人的死则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说到头来，死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意外的事。
秋果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爱世界，也恨世界，如果要离开，最好是尽快。毕竟悬而不决的利剑最磨人心，来不及反应的毁灭就没有痛苦。
可是她不想死。
为什么她要死呢？她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她有好多想做的事还没做完，她有一个当家的梦，她希望城市里到处都是她种的花，想看天空每天不被人注意的改变。秋果觉得世界上有好多的俗人，看不见她所热爱的那些东西，她应该把这些东西表达出来，教会人们怎么去爱...
她不想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存在改变不好的事的余地了。秋果还远远没有活够，活成一个对时间麻木却还每天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该死的老人。
世界的晃荡停滞，另一个生命离开了秋果。
狐狸精走了，秋果想，鼻子里闻到一股药的味道，还有一个老爷爷问话的声音。
对他的问题，秋果都一一回答，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做。
周围沉默了有一小会儿，秋果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就小声呼唤起丹悦宁。
“什么事？”
“丹悦宁，你不准和娘抢爹。”
“我知道。”
“还有，你别稀里糊涂地死了，不然到时候你的家回来了，你人却不在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你怎么突然开始说这话？”
“帮我告诉爹，以后说话之前多过过脑子，要不然就不要说话，母亲说什么答应着就是了。”
“呃..我会转告范大哥的。”
“...”
秋果的心里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还是继续开口。“丹悦宁，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你刚来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真的要有一个好姐姐了呢。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娘说的那样？”
秋果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发虚，但说到后面就变得坚硬而认真。
丹悦宁的回答不带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犹豫：“虽然不知道兰姐说了什么，但我和范大哥之间没有任何事情，从来都没有过，我先前不是说过吗？”
“那就好。”秋果说，开始说服自己接受死亡的来临。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这时，丹悦宁好奇地追问。
秋果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弓起身子，侧到看不见丹悦宁的位置。
不想说就不说吧，现在的孩子老是这样。丹悦宁想着，起身打算去看看药抓得怎么样了。
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传来，秋果听见外边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么补一补就差不就了，注意不要吃性寒的东西...”
接着，丹悦宁的气息又回到秋果的身边。
“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丹悦宁问。
“我们...是去哪儿啊？”秋果感到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丹悦宁是一个杀手，手上还拿着刀。
丹悦宁撩开秋果盖在额头上的头发，把手盖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对她说：“回家啊，还能去哪儿。”
秋果猜到那大概只是安慰她的托辞，没有勉强自己站起来，告诉丹悦宁希望她能背自己。
在丹悦宁的背上，秋果开始思考起人在快死的时候应该想些什么呢？以前的秋果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死亡是遥远的。
街道上人们的喜悦与早上毫无区别。团状的鸟群时散时松，在枯树枝子间挨个就位，有气无力的太阳直到中午都还是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发出阴惨的冷光。
丹悦宁的步子挺快，没多久就带着秋果回到家中，穿过庭院，把秋果放在了她自己的床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不要骗我。”秋果问。
手已经搭上门把的丹悦宁转过头来。“你说啥？”
“我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秋果看着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丹悦宁走过来，坐在秋果的床上，把秋果在自己的眼里放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两声：“所以啊，你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难道不是吗？”秋果反问。
丹悦宁收起笑，很严肃地告诉秋果她不会死，她只是...来月事了而已。
“小米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丹悦宁俯下身子，在秋果通红的耳边说。“你就好好待着吧，不要乱想，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狐狸精..”
秋果突然很没劲地说。“我讨厌你，听懂了吗，我永远都讨厌你。”
“知道了。“狐狸精摸了摸秋果的脑袋。“讨厌我的话，就好好爱自己吧，不然会有人心疼的。”
房间里只剩下秋果一个人。幻觉，不由自主的思考在半空中盘旋，秋果继续抵抗着疼痛，直到丹悦宁把吸满热水又拧干的帕子搭在她的肚子下边才稍微好受一些。
她不喜欢狐狸精，但这个时候，狐狸精的守护让她很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