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丹悦宁一直守着秋果,手上拿着一个绿色的小本子,用钢笔在上边写着什么。
秋果躺在床上,大脑肿胀,其中不时弥漫出一些不好的情绪,最终化作稀奇古怪的语言。
丹悦宁将它们都一一化解,好似热水融化落入其中的雪花一般轻松。
差不多到饭点的时候,丹悦宁很是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已经端着一个放有小瓷勺的碗。
“吃饭了。”丹悦宁说,舀出一勺碗里的东西递到秋果嘴边。
秋果看见勺子里是一勺白粥,还有一些绿色和其他颜色的小颗粒做点缀,就好像是一片独特的原野。嗅嗅鼻子,是肉粥的香味。
她本来想告诉单悦宁她要自己吃,可是身子不太能动,就顺从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丹悦宁喂来的肉粥。
丹悦宁的眉毛遮住了半边眼睛,也遮住眼中可能放射出的情绪。透过白纱窗的太阳光照过来,把丹悦宁的脸渲染成简单的纯色,一块块,简洁而神圣的黑白。
如果没有疼痛,这将是一个美好的午后。秋果这般想。
如果也不用吃药就更好了。
太阳下山了,寒冷迫不及待地回归到中国北方平坦的土地上,把只剩下枯枝的树木与黑夜冻成一块可怖的大冰雕。
父母正是从这样的冰雕中喜悦地归来,嘴上还带着油光。
迎接他们的是丹悦宁,和与秋果有关的消息。
父亲微微皱起眉,手在日渐稀疏的头发上抓了一把,没有说话。
母亲反倒是带着喜悦的神情,开口说:“小丫头长大了,我看也是时候去说一门..”
“不,不能说。”父亲很坚决地打断母亲的话。“至少得先问问秋果吧。”
“什么问不问的,我们那时候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看王家那晓明就不错,模样又俊,人还机灵。”
“你忘了我们今天才看见若兰..”
“小姑娘一时之间受不了很正常,到最后都会懂的,我看她爹娘也没说什么嘛。”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还好说...我看刘东那样子就不像没生气的,要不我怎么拉你多待一会儿,这么小的孩子,一不顺心就打...”
“这倒也是不对,我们当爹当娘的一片苦心,也总不能用拳脚去做沟通,但这事又是不说不行的,哎呀,矛盾啊...”
站在一旁听二人说话的丹悦宁感到不自在,就匆匆告别,回去陪秋果了。没过多久,父母也跟着来到秋果的房间里。
“小米,来,让娘看看。”
刚一进门,母亲就很亲热地扑到秋果的身边,捧起她的脸。
“感觉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面对娘,想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秋果内心莫名有些紧张,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母亲的话:“刚开始有点难受,现在已经好多了。”
这样温情的场景向来是父亲不擅长应付的,而被母亲挤开的丹悦宁也不太敢在昨天发生的事后挑战母亲的权威,于是,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母亲和秋果两个人。
母亲又和秋果寒暄了两句,接着出门,拖着不情不愿地父亲回来。
刚一进门,父亲就义正言辞地说:“我都说了,这事要问秋果的意见。”
然而,母亲却很高兴地笑着把父亲推向秋果。“秋果,你说今天有看见家里来外人吗?”她在父亲的背后冲秋果眨眨眼。
秋果一开始和爹一样对娘的话感到不解,但她马上就想到母亲之前嘱咐过自己的事,就立刻把她看见的青年的事盘托而出。
她本来也应该这么做的,可是她却犹豫了,这一犹豫可就不得了了。好多发生过的事像交织的海浪一样在她的脑中对抗起来。好的事撞上坏的事,爱的事撞上恨的事,无法交融,无从抵消,又顺着各自的轨道前行。
没有一个确切的评判标准,秋果能做的只有自己抉择。
“没,我没看到。”秋果说,转过头不去看母亲。
“伯清也没来吗?”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秋果把身子转过去,发现他眼睛后的眼睛瞪大,手又在抓头发。
“伯清是谁?”秋果和母亲同时问。
“伯清啊,伯清就是伯清,哈哈。”
父亲打了个哈哈,随口把话题揭过去。“既然没来就没来吧,小米今天有没有什么高兴的事?”
如果说今天没遇上开心的事,那显然是假的。可是母亲就在身边,要是把那些让秋果感到高兴的事说出来,秋果又会有一种背叛娘的感觉,于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见秋果不接话,爹也没有太生气,拿出几个红包塞进秋果的枕头底下,告诉秋果那是叔叔伯伯们给她的红包,垫在枕头底下运气就会好起来。
然后,他就转过身,叫上母亲准备出门。
但有的人不打算现在就离开。
娘的脸色阴沉起来,像是洗墨时地上的阴渍。“你不是说要征求小米的意见吗?”她说着,从爹的身后走出来。“小米,你可有看上哪家的人?和娘说说。”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秋果一个猝不及防。爹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他拍拍娘的肩膀,说。“和秋果说这些干嘛?我不是说了...“
小小的房屋里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秋果又怎么能不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要叫她供出丹悦宁和人私会的证据。可她心里又清楚,那个“伯清”大概只是来和丹悦宁谈什么事情的,反正不像是母亲说的偷人的样子。
但只要开口,母亲就一定会把这件事扯到人和人不正当的关系上,进而损害丹悦宁的形象。
秋果不想让丹悦宁的形象受损,更不喜欢母亲这种不喜欢好好说话,非要拿不相干的事威逼人的坏习惯,所以,她很直接地告诉母亲,她没有喜欢的人。
然而,母亲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秋果实实在在地傻眼了。
“你看吧,我就说小姑娘不懂事,问她也没用,最后还得靠我这个当娘的帮她把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