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夜谈话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秋果从丹悦宁那里学到了许多有关中外历史的知识,并从对这些历史的分析中总结出一些普遍的规律和道理。
虽然目前的秋果只是处于一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的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一个天下大同的模糊理想逐渐在她的心中萌芽。
有时秋果也会问丹悦宁,她所说的是否就是正确的?按照她的说法,范鑫,就是秋果的父亲,也应该是被消灭的一环。但丹悦宁并没有敌视父亲,反倒还和他关系不错。
丹悦宁的回答是“范大哥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以及“不要想当然地去评判一个人,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也许默默做了许多事。”
对于丹悦宁这样含糊其辞的回答,以及本来就无比复杂的实际情况,秋果会对一些事情感到一头雾水也就是不足为奇的了。
如果说,未来就这么一路顺遂,秋果以一个不错的成绩通过某校的校招,结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乃至于中流击水,浪遏飞舟。那么 ,她的余生将是幸福的。
但命运的仁慈,在这个时代的亚洲,尤其是东亚,已经是很稀缺了。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一切向好的事物总得被从中截断,留下一地哀伤的废墟。
“秋果,你觉得你那丹老师怎么样?”暑假开始的时候,母亲忽然把秋果叫到自己的屋中发问。
对于母亲的疑问,秋果是很忐忑的。她知道最近以来母亲与丹悦宁关系的缓和,但却不知道这样的缓和下究竟是在积蓄一个庞大的阴谋,还是已经真正放下对丹悦宁与父亲关系的怀疑,接纳她为自己家的一份子了。
秋果先是看了看母亲的脸。她正在微笑,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显露出除了鼓励秋果回答问题以外的任何情绪。
琢磨不透母亲的意思,秋果只好硬着头皮告诉母亲,她觉得丹悦宁还好。
对秋果的回答,母亲没有表态,继续维持着那幅微笑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发冷:“那丹老师每天把小米叫到房间里去是做什么啊?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呢?”
母亲的话让秋果傻眼了,她没想到母亲叫她来居然是为了这事。她原想告诉母亲,丹悦宁叫她去是为了学习知识,可想到丹悦宁不能泄露的警告,又无法开口。
“就是。“秋果有些尴尬地看向窗外。“补课啊。”
“真的只是补课吗?”母亲依旧不依不饶。
“真的。”
“教的什么?”
“历史。”
“讲点和我听听?”
话说到这,母亲冷笑两声。
秋果也笑了,不过是自信的笑。她想,说到这个,那我可就有话说了。
丹悦宁几个月以来帮秋果恶补的历史卓有成效,只见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商汤周武讲到齐桓晋文,从高祖斩白蛇讲到董卓进京。英国的护国公,中国的袁世凯,工业革命、世界大战、工人运动,一条一条下来头头是道。
讲着讲着,她还有闲心抽空问母亲两句:
“娘,你知道在西方有个叫德国的国家?他们那儿的人有一门学问...”
“好了好了!”
母亲急忙叫停,她实在是不想听秋果讲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我信你是在学历史了,不要说了,让你娘歇歇好吗?”
见母亲这副样子,秋果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娘,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啊?”母亲问。
“去和丹老师逛街。”秋果有点心虚地回答。
“那你先别走。”母亲说着,在自己的手臂上扭了一把。“小米,你和娘说实话,丹悦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啊。”秋果很笃定地回答。
“她没让你亲她,抱她?”
“她没。”
说到这,秋果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红了。丹悦宁没说过这样的话,秋果自己可是说过的呀...而且母亲问这些干嘛?难不成..
秋果的脑中又开始冒出奇奇怪怪的猜测与想法,比如娘是不是喜欢丹悦宁,或者说丹悦宁是不是喜欢自己。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容易想奇怪的事情。
“那...要不你和丹悦宁说,你今天要和娘出去逛街,让她下次再陪你?”母亲试探着问。
“娘—”秋果这一声拖得挺长,显然是对母亲的想法感到不满。
母亲尬尬地笑了笑,显然是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不妥。“好好好,那你走吧。”她说。
终于得到母亲的许可,秋果又是蹦,又是跳,兴高采烈地去敲门,叫醒还在睡懒觉的丹悦宁。
秋果走了以后,母亲站在窗前,透过模糊的窗纱,艰难地观察外界新鲜的世界。
其实,她这次叫秋果来和她自己说过的话脱不开干系。缘由在她将丹悦宁和她说的话不小心在一次谈话中泄露出去,接着在街道上的妇女中转了一圈以后又传回她的耳里。
要知道,也许母亲当初说的是不过是一点模糊的信息,但经历周妈、陈妈等一系列文学大师的加工,那就成了真实可信且百花齐放的惊天秘闻。
对与自己那些“姐妹“热爱加工的习惯,母亲自己的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面对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论,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深究其中的真实性。
直到她有一次从阳春(家中的雇工)那儿听说秋果常常在晚上到丹悦宁屋中,每次都很高兴地去,很高兴地出来,她才开始重视起街坊里的那些流言。
不管怎么说,秋果也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怎么说也不能...
不过现在看来,那样的心思,丹悦宁是丝毫没有的。
母亲叹出一口气,干脆直接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她心中的惆怅没有减少分毫。
她想,现在的秋果大概是把丹悦宁当成自己的娘了。这倒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秋果毕竟是读书人嘛,读书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娘呢?
她在松软的床垫中下坠。
...
“那个,秋果,我得先走一趟,你要不先回家陪陪你娘?”
丹悦宁神色慌张地环视四周,对丹悦宁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