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
艾蕾诺、安娜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旅店,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坐了一天摇椅的店主,立刻又来了精神。但他注意到门口的人,是他最可爱的两位黑龙房客时,便露出笑脸挥了挥手:
“哟!怎么样,二位小姐,今天外出找工作的路途顺畅吗?”
艾蕾诺看着远处的店主,将两眼弯成浅浅的月牙,以同样温和的笑脸回应:
“很顺利,店主先生,多谢您的关心。”
艾蕾诺抬起右手,以可伸缩的指甲夹起一枚银币,朝着店主的位置弹了一下。随着一阵啪嗒嗒的响声响起,坐在摇椅上的店主,便看见了银晃晃的银币,在身旁的木柜上缓缓转动着。
艾蕾诺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由微笑变成惊愕、由惊愕变成疑惑……他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能弄到足足相当十枚铜币的‘银币’。
“银币……难以置信,这才不到一天,你就……”
青年店主抓起落在柜面上的银币,照着它吹了口气,又拿牙齿咬了一下;在他的一顿操作过后,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了,这就是银币,是货真价实的白银!
“你……难道是贵族吗……还是……?”店主紧盯着门口的艾蕾诺,轻声问道。
他无法想象,一个来历不明、且初来乍到的‘异族’少女,居然真的能交的钱。这确实是白银,她来到这里才不到一天,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唯一能符合猜测的可能,就是这个女孩,是从远方逃难来的‘外地贵族’,她之所以外出,并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是要去联系对应的人脉才对。
他相信,就算艾蕾诺不是贵族,也绝对足够‘位高权重’,与尊贵的贵族们肯定说得上话。否则,普通人是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赚到足有一枚银币的‘工资’的,绝不可能!
‘我的老天……发财了、发财了……!我的店里,居然来了一位贵族,我要发财了!!’
店主缓缓从摇椅上起身,由于他大胆的猜测,以至于他看向艾蕾诺的眼神,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此时的艾蕾诺对他来说,如同一个会走路的‘钱袋子’,仿佛只要有她,自己这家老旅店,就不会再这样穷下去了。
“店主,那枚银币,就用来支付今天、以及今后几天的房租钱了。如果没什么问题,十天后我们还会继续续租,可以吧?”
艾蕾诺很清楚,只要有钱,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通过‘暴力’来解决;只要有钱,就算是讨厌你的人,也会因为看在‘钱’的面子上,对你俯首称臣。
很明显,现在管理这间旅店的青年店主,就是这样的人——他十分爱钱,他对于钱的爱慕之情,甚至能冲淡她的魅惑。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一切听您调遣,尊敬的小姐,都听您的~。”
店主露出谦卑的微笑,在远处对着艾蕾诺点头哈腰。他深谙‘服务之道’,他明白,只要自己能给贵族老爷哄开心了,到时候,哪怕是她随手洒出来的一把赏钱,都足够自己潇洒一阵。
艾蕾诺见状点点头,随后便继续拉着安娜的手,走上楼去。
…………
此时房间内的安娜,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子,可怜兮兮地站在墙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以双手紧紧地抓住裙摆,不敢抬头。
直至艾蕾诺抬起手,单手托起安娜的下巴,注视着她再度开口:
“……所以安娜,下次一定记住,在那么多外人的面前,不要动不动就突然发疯,一旦出事了会很麻烦的,明白没有?”
在她说这句话之前,她已经对着自己的变态下属安娜小姐,做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思想疏导’,基本上所有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艾蕾诺的意思很明确——你可以变态,但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也是变态,而且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变态,这是很简单易懂的规矩。
安娜依旧耷拉着脑袋,紧紧收拢着背后的龙翼,腰后的那条十分灵活的大尾巴,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明白了……艾蕾诺大人……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所以……所以……艾蕾诺大人,请您不要……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
安娜频率很快地眨起眼睛,从眼眶中挤出泪花,嘴唇忽而开合,微微地颤抖着。她将手中的裙摆攥的更紧,低声恳求起她的主人。
艾蕾诺的双瞳上下跳动,来回打量起颤抖着的安娜,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缓缓起身。
她走到安娜的身边,又牵起安娜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塞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去。
‘终究还是孩子,我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艾蕾诺看着惹人怜爱的安娜,在心间暗自做起反思。
虽然说从外表上来看,安娜与艾蕾诺看起来很像‘同龄人’,就连身高、体态都相差无几,但内在的年龄却大不相同。
艾蕾诺自觉自己身为长辈,或许应当更有担当才对……自己对她……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安娜,你何曾听我说过,我讨厌你了……?”
“我只是说,出门在外要注意形象,要学会克制自己。回家之后,你大可以随心所欲,我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人们都要释放压力……”
“但是只要出了门,当你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你的一言一行,就不光是代表了你自己,也同时代表了我……明白吗……?”
话音刚落,艾蕾诺便伸出左手,隔空对着安娜的额头弹了下手指,令一股不可见的气压化成‘子弹’,对着安娜的额头打去。
“啪!”一声轻响过后,安娜便因一时吃痛,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低头呜咽起来。
艾蕾诺自己明白,自己刚才的那一下弹指,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作为‘惩罚’来说,可以让安娜感受到充足的痛感,这就足够了。
她认为,自己既然是安娜的主人、也是长辈,就不能只懂得溺爱下属,也应该适当给予安娜些‘教育’才对。
安娜仿佛也明白主人的心思,双手捂着脑门,抬起头,以写满哀怨的小眼神看向主人,嘟起小嘴,低声说道:
“唔……是……艾蕾诺大人,我知道错了……”
艾蕾诺随即起身,微笑着走到安娜身旁,一如在陵墓当中时那样,单手轻轻抚摸起安娜的脑袋:
“知错就好,安娜是好孩子~。作为奖励,今晚的晚饭就由我来做,而且,我们还可以和昨天一样,继续一起睡!”
安娜一时错愣,以呆滞的双眼盯着面前的墙壁,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主人的口中,听到了什么样的词汇……
‘好……好孩子,艾蕾诺大人……艾蕾诺大人说……我是好孩子……?’
安娜知道,她从小时候活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在她那段漫长、阴暗而孤僻的童年中,她从未听过有什么人,会对她说出如‘好孩子’一样甜蜜的词汇,从来没有……
安娜微微抬起脑袋,紫眸向着上方的艾蕾诺瞥去。艾蕾诺看见,安娜的两片眼睑在不停地打颤,她的嘴唇也在颤抖,结巴着从口中发出来几个音节,组成了一段话语:
“艾……艾蕾诺……大人,我……我……是好孩子……?”
艾蕾诺看着她的眼睛,它们又一次地‘亮起来了’。安娜哭了出来,她眼角处的泪光变得越加耀眼,顺着面颊向下滑落。
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这是此时的艾蕾诺,在看到‘不一样’的安娜之后,于心中忽然浮起的疑问。
现在的安娜,不再像往日那样‘变态’,她仿佛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她的心理有着不知名的委屈,强忍着它,发出极难察觉的啜泣声。
两抹透明色的泪花,自安娜的眼角外溢出来,顺着稚嫩的面颊向下流淌,留下两道明显的泪痕。
艾蕾诺见状吸了一口气,在调整过呼吸之后,以双手捧起安娜的脸蛋,轻轻揉搓。
来自黑暗的魔神,将她的眉头渐渐弯曲,与那对粉红色双眸一样折成月牙,注视着她最可爱的孩子,开口说:
“是的~,安娜,你是好孩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最可爱的孩子……”
名为‘安娜·戈尔维雅’的少女,听见了主人温柔的声音,主人那轻柔的双手,与宛若神明般圣洁的笑颜,皆触及到了灵魂的深处。
在魔神的面前,时空宛若失去了意义,只她美的令人窒息,甚至于让安娜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切,皆是真的。
年轻的黑龙少女——安娜·戈尔维雅,仿佛依旧能听见那些声音:那些早在百年之前,在她因‘天资不足’而被踢出家门之前,早就听过无数遍的恶言恶语,萦绕于自己的耳畔……
…………
‘真是丢人,已经过去五十年了,你居然还是这样的弱小。像你这样的垃圾,简直是戈尔维雅家的耻辱,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下来!’
‘不过是个连‘火’都喷不出来的废物,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呵,去跟下等人一起玩泥巴去吧。’
‘安娜,你真是没救了。你知道为了培养你,我们花了多少精力吗?!族里的每位长老们都来过了,变着法的辅导你,你却始终是烂泥扶不上墙,什么东西都学不会……你真是把我们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这个丫头,除了长相还算标致,其他一无是处。带她去上礼仪课,别让她学什么魔法了,成年以后找个人,把她嫁出去就完事了……’
‘喂!你们来看,这不是那个废物丫头吗!怎么了,在上次挨揍之后,还要再来大爷这里讨打吗~?’
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自从年幼时期的岁月开始,安娜就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他们都该死。
在她五十岁之前,她连‘火’都喷不出来;在她一百岁之前,她甚至无法学会使用魔法,连最基础的‘火球’都用不明白。
平庸、脆弱的黑龙少女,在充满恶意的童年之中,于‘传说’中找到了一线生机——她日思夜想的诅咒之神,艾蕾诺·艾利亚斯。
那时的安娜看着书中的文字,对着传说中的‘魔神’心驰神往,她渴望着那股力量……那股足以毁灭世界、支配万物的强大力量……
‘三百年前,诅咒之神、黑暗之王艾蕾诺·艾利亚斯,降临人世。在她降世的一百年后,她便以举世无敌的恐怖神力,降下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汐,令整个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
‘魔神仅用了六天时间,便支配了半个世界。到了第七天,她的黑暗遍布世界各地,黑雾遮住了天空,从此不再有日月更替,也无日夜之分。唯有那尊诅咒之神,她与死亡和黑暗同存。’
‘直到女神米莉亚姆从天而降,以浩荡的神光驱散黑暗,将罪孽缠身的魔神击溃,将其遗骸封入地下陵墓,交予我族后人看守。’
魔神……只要能与魔神见面,只要能令魔神复活……那么那些该死的人,就全都死定了——安娜曾一直如此地坚信着。
‘我们走着瞧、走着瞧……我终有一天会破开陵墓,到那时,我将站在魔神的身旁,看着你们可悲地匍匐于地面之上,在我与主人的面前俯首称臣……’
‘伟大的诅咒之神,艾蕾诺·艾利亚斯大人。终有一天,我一定、一定会破除您的封印,让您重见天日,我将为您献出一切。’
‘我所敬爱的黑暗之王啊,请您聆听我的祷告,请您取走我的灵魂……只要能毁灭他们,只要能够令我如愿,我愿为您,献出一切……’
…………
“安娜,安娜,你还好吗?”艾蕾诺轻轻**起安娜的脸,不停地呼唤起她的名字。
艾蕾诺并不知道,安娜到底是怎么了,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自己面前,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就像没了魂一样。
在一连串‘叫魂’的尝试下,安娜逐渐回过神来,她眨动着已经哭干了泪的双眼,朝着无防备的艾蕾诺扑了上来。
艾蕾诺未能站稳,错愣之际被安娜扑到身后的椅子上,她看着安娜将头塞在自己的胸前,竭尽全力地大声哭喊,好似被憋在心里数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了。
艾蕾诺感受得到,安娜那温热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裳,透过布料,流淌在她的肌肤上。
“艾蕾诺……大人……谢谢……谢谢您……”
这一声声低沉的抽泣声,令尘封于地下多年的魔神,也随之动容。艾蕾诺并未多说什么,顺势而将安娜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安娜的后背,学着如母亲一般温柔的口吻,安抚着她。
“安娜……你是好孩子,是好孩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孩子,永远都是……”
古老而孤独的魔神,并不知道此时扑到自己怀中的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但她却明白,在安娜宣泄完这股情绪之后,自己身为安娜最爱的主人,很有必要找安娜问个明白。
诅咒之神艾蕾诺·艾利亚斯,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谁,敢让她可爱的信徒,在她的面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