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安娜,微微减缓了抽泣,只因为她看见,自己的主人浑身一颤,她那美丽的容颜也瞬间僵住,露出惊愕的神情。
安娜咽下滑入口腔的泪水,颤抖着轻声开口:
“艾蕾诺……大人……您……怎么了……您……还好吗?”
这一声呼唤,让艾蕾诺心头猛地一颤,她咬紧嘴唇,粉色的眸子里闪过荧光,令她的双瞳随之变亮。
艾蕾诺一直不敢相信,她的安娜,真的会选择爱上自己。只因为,艾蕾诺自己心里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完成各自的目标与追求,才会选择与她站在一起。
两百多年前,她曾经拯救了许多人,让很多被‘光’蒙骗的人,心悦诚服地选择向她臣服,选择跟在魔神的身边,成为她的信徒。
人们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人,想要探寻真理,了解生命的意义,窥探那些被‘光’刻意隐藏的真相。
有的人,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因为跟随在魔神身边,他们可以高人一等,可以享受到更加优越的待遇。人们敬畏、崇拜他们,只因为他们被魔神选中了,所以就有了‘过人之处’。
有的人,则是想要复仇,因为‘光’本性残暴,经常肆意妄为,他们的家人与亲友受其所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又亲眼所见,目睹了诅咒之神的伟大神力,深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与‘光之王’分庭抗礼。
这些人,曾经都围绕在艾蕾诺身旁,有的人平平无奇,只是普通的信众;有的人地位极高,是与神同行的亲卫下属。
艾蕾诺也十分清楚,现如今,他们都不见了,死的死、逃的逃,就连那个凯瑟琳,也在她自杀之后,同样逃走了……
许多年前,那个名为凯瑟琳的女孩,曾经的她,也和现在的安娜一样。她时常缠在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与她亲昵,但当时的艾蕾诺并不理解,也不觉得这些行为有多特殊。
直到今天,艾蕾诺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些人,从降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自己。
艾蕾诺抬起右手,看向中指上的龙纹戒指,借着自吊灯射下来的灯光,双眼发直,默默地反复打量着它。
她的中指,从这一刻起,仿佛因为那枚戒指的缘故,变得很沉很沉……
“安娜,你……难道……从一开始,就……爱上我了吗……?”
艾蕾诺微微转过视线,看向怀中的安娜,闪着粉色荧光的双瞳,不时在戒指与安娜的面孔之间,反复跳动。
她看着安娜轻轻点头,便感觉胸膛里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了一拍。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默默回想起来,自己从解封以来,与安娜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夜。
她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又会在休息日一起玩耍,安娜会很乖巧地听她讲述旧事,将几百年前的趣闻记在心里。
她现在才意识到,在她和安娜,站在糖果店的橱窗外的那一刻,安娜之所以会在那里、那个时刻,送给自己这枚戒指,并不是巧合。
她看向怀中的安娜,试探着开口:
“安娜,你……之所以,要送给我戒指,还要把它戴在我的中指上,是不是……都是……有说法的……?”
艾蕾诺活了很久,自然清楚这些举动的暗喻。只不过在此之前,她只认为,安娜对她抱有的情感,无非和卡米拉一样,就像是那种属于‘偶像’和‘粉丝’的憧憬心理。
艾蕾诺大人,她自己清楚,她并不是不清楚安娜的用心,在不知不觉间,她甚至默认了安娜的安排……要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会在收到礼物之后,急匆匆地带着安娜一起吃饭。
又为什么,要在那家餐厅里面,在安娜开口调侃,称呼她们彼此间的关系为‘情侣’时,神情羞涩的选择默认?
艾蕾诺终于明白了,在这场本该继续热恋的关系中,只有安娜坦然地接受了一切,而她却只是在一直默认,刻意地欺骗自己,不去看这些细节,忽略一切……
隐藏在这背后的、真正的真相,就是因为,艾蕾诺十分清楚——与自己相爱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是我……是我在欺骗自己……我一边不敢拒绝,又不敢承认。只因为,在我身边,所有意图亲近我的人,全都死了……’
艾蕾诺抬起左手,看着属于自己的、那张苍白如雪的手掌,默然不语。
她身为魔神,却也会在这种时候,感到无助与焦虑。她曾经不可一世,带着大军与女神决战,曾经一度占了上风,险些摧毁了米莉亚姆的游戏,险些毁灭世界棋盘。
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没有其他的人,尝试过与魔神‘相爱’,但他们最终的下场,都很凄惨。
多年以来,艾蕾诺心如明镜,她很清楚,只要她的死对头……光之王·米莉亚姆,仍然还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爱着她的人,就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女人,总会利用各种计谋、手段,在暗地里操纵世界,伪造出许多不为人知的,甚至是超自然的事故,夺走魔神所爱之人的性命。
为此,艾蕾诺对来自身边之人的爱意,在心底深处感到害怕。只因为,她对安娜的情感,如安娜对她的情感一样……正因为她太爱安娜,才总是试图逃避、伪装,尽可能地不去坦白这份爱意。
由此,‘黑暗’永远不会宽恕‘光明’,这份被延续了百万年的仇怨,从‘光’与‘暗’还未出现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艾蕾诺心中早有感应,虽然那段远古时期的记忆,已经消失不见,但她明白……她和米莉亚姆,两尊女神,永远无法兼容,她们必须要分出胜负,做个了断……
因此,艾蕾诺吸取了过去的教训,她在心中下定决心,在未来的大战到来之前,为了确保安娜的安全,她绝对不能说出‘真心话’来。
具体的原因,也只有艾蕾诺自己清楚,她在心中暗自思索,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那场梦……让我看到了米莉亚姆……现在看来,或许那场梦,也并不是无意义的。也有可能,是米莉亚姆在故意用那种方式,来挑衅我。结合到这一点考虑,她的力量,应该是确实变强了,我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点了。’
‘我能在梦里看见她,又被那道冲击打中,然后从梦中惊醒……这就说明,不仅我能看见她,或许……她也能看见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必须更加注意,我和安娜之间的关系了。我越是爱她,就必须越要跟她保持距离,否则如果真的让米莉亚姆看见,谁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害死安娜……’
‘那个该死的掉毛鸡……真瘆人……只要她还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一天没办法放松警惕,她还一直不露面,不敢跟我正面对打……两百年前的那场决战,或许给她打出了心理阴影,也不一定……’
艾蕾诺记得清清楚楚,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她和米莉亚姆互相亲自出手,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回地上,连续交手了三天三夜,到最后,天地万物都被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景象,给分割开了。
最终结果,是米莉亚姆的胜利,但在那之前,单纯互相以硬实力对抗时,艾蕾诺一直处于上风,甚至可以说,在后半段的战斗里面,一直是她在单方面压制对面的米莉亚姆。
艾蕾诺猜测,直到现在,在米莉亚姆的右半边胳膊上,很大概率,还有由艾蕾诺导致的旧伤留存,那是内伤,通过外面的皮肉是看不出来的。
这段历史,造就了艾蕾诺的威名,更是让米莉亚姆对她既仇恨、又忌惮,由此艾蕾诺才会感觉,米莉亚姆可能就会和百年前一样,通过伤害自己周边其他的人,来伤害她自己。
她在经历了,这一长串的思考过后,想到此处,叹了口气,在心里暗自思考起来:
‘或许现在,还不适合,挑明一切吧……’
她转而盯着怀中的安娜,露出既柔和、又焦虑的神情,轻声开口:
“安娜,从今往后,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疑惑,或者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找我说。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出去了。”
“安娜,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我便会一直保护你,直到这所有的是非,全部尘埃落定为止。”
“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我都不会讨厌你,也不会抛弃你,绝对不会。”
艾蕾诺强迫着自己,压制住了想要表达真相的倾诉欲,只因为她不确定,现在就在这一刻,米莉亚姆能否看到她们、听到她们,就像艾蕾诺自己在梦境里,所感觉到的那种情景一样。
她本来还有很多话说,例如,她想要告诉安娜——安娜,记住,你是对我来说,最特别的孩子。我也爱你,永远爱你,我愿意接受你,直到永远……
但这些话,至少在现在这一刻,她不能说。为了安娜、为了自己,为了避免突然发生的意外,艾蕾诺只能选择隐瞒真相。
只因为,只有‘神’才能与‘神’对抗,就算那个米莉亚姆再怎么不堪,归根究底,她也是神,是名号为‘光之王’的光之化身。
魔神艾蕾诺心中的委屈,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只得加大力道,用最亲密的怀抱,来尝试安抚怀中的安娜,又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试图避免她继续胡思乱想。
艾蕾诺并未用言语说明,但她却已经透过肢体语言,对安娜表明了她要说的一切:
安娜·戈尔维雅小姐,是‘诅咒之神’最爱的人,是对她来说,最特殊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