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们刚才该不会在脑补什么‘我刚踏出家门就被泥头车创死,然后转生到异世界变成僵尸娘再跟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混在一起边组乐队边拯救世界’的经典桥段吧?
很遗憾,现实没那么戏剧化。
我只是普普通通地站在校门口,盯着煎饼摊大姐用那包浆到反光的竹刮板在鏊子上画着同心圆。万年不变的尖叫牌调酱瓶上还留有08年奥运吉祥物的贴纸——看来穿越没能影响物价,五块钱照样干饭天下!
呜呜呜,你们知道五块钱就能加两个蛋的煎饼果子有多好吃吗。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早上要吃煎饼果子?
拜托,美食的终极奥义就是想吃就吃!不仅要吃,还要大口大口地吃,及时行乐地吃。正所谓——不纵欲,诸行了无生趣!
咳咳咳,稍微有点噎着了。
我就着保温杯里的枸杞,叼着最后一口煎饼,晃进了校园。
首先迎接我的,是那条号称能并排塞下三辆全险半挂却塞不下放学时人山人海的中央大道。
这条康庄大道把整个校园劈成两半。左手边的生活区有着食堂、学生公寓和教职工的联排宿舍,再往里便是标准的八百米操场了。右手边迎面而来的则是一个摆满科普模型的地理园,随后是教学楼、英语角和停车场。
中间的花坛?哈,那根本不是花坛,是植物界的修罗场——杂草和蔫花为了那点贫瘠的土壤打得你死我活,而那颗号称‘状元树’的百年榕树,枝干上挂的不是绸缎和许愿签,而是几十把自行车锁,每一把都锁着“我的车又被偷了”的怨念。
我往中央花坛的方向走去,九月的风忽儿从我身旁拂过,也吹得那树叶沙沙作响。
我一抬头,便撞见了本校的镇校之宝——林立在大道右侧的白色半身名人像。只见它们凝视着生活区的方向,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用那诚恳的眼神向我们抛出智慧的橄榄枝。
之所以将其称之为本校的镇校之宝,除了这些名人雕像众多、选题毫无规矩来者不拒外,就是常年立在树下的它们在每经历一次暴雨的洗礼过后都不免染上一层绿色,再加上长时间无人打理,久而久之,这些名人像就放飞自我般绿得栩栩如生、绿得五花八门、绿得丧心病狂。
爱因斯坦的爆炸头成了海藻球,居里夫人的脸像被泼了抹茶奶盖,而拿破仑陛下……
您瞧,这位的帽子已经绿得能进行光合作用了耶。
如果非要说我校有什么著名景点的话,那第一绝对是这群绿到发慌的名人像。第二——
“第二不存在喔。”
欸?
那是声轻柔得仿佛像是用橡皮擦去半条世界线的温润女声。我猛地回头,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视网膜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一束三股辫划过视野,带着若有若无的柑橘香味。
紧接着,小黑和孔算子的身影便突兀地填满了刚才的空白。
“一强,你一大早又在说什么胡话?”
“体谅一下孩子吧,估计昨晚又熬夜看动漫去了。”说着,小黑用蓝球顶了顶孔算子手中那本中英双译的《大卫·科波菲尔》——那是初中英语老师在我们听写不合格时指定的罚抄书目。
“你们…刚才谁在说话?”我的视线越过他们的肩膀,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来来往往,却没有那个扎着三股辫的轮廓。
“一强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他俩当即交换了一下‘这孩子是不是没救了’‘这孩子早没救了’‘何放疗啊’的眼神。
“不,说不定他变成了魔法师。”小黑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你听说了吗?网上流传着30岁还是处男的话就会觉醒‘绝对*丝立场’,不仅看到**都觉得眉清目秀,还会幻视二次元老婆在现实中说话走秀!”
“嗯,有道理。”孔算子推了推那副被汗水浸出油光的眼镜,“根据我的计算,一强找到女朋友的概率是负百分之三百。”
有你妹啊!这难道是什么一觉醒来发现全世界的中二程度上升一百万倍的世界线吗?!
“喂,你们两个刚才真没听到看到有什么人从我旁边经过吗?”
“幻听到这种程度应该直接人道主义消灭吧?”
“说得对。”小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大手一挥,反手就抓起蓝球。而一旁的孔算子则默契地绕到那只手上,双手虚按在球上疯狂画圈。
你丫是打算给篮球搓泥吗。
等等,这是……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两个二货异口同声道:
“哦大大玉螺旋丸!!!”
你对得起你校服背后画的宇智波一族家徽吗?!
“厄啊……”
不对!我为什么非得配合这两个笨蛋往地理园的方向倒下啊!啊——是小黑那堪比生化武器的狐臭攻击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你丫但凡做点腋下管理,人类文明都能再续五百年啊喂!
我顺势扶着旁边的仿制丐版地动仪站起身来,小黑仍维持着发射螺旋丸后的收招姿势,一脸‘我这一发下去你可能会死哦’的得意表情。
“好了好了,”我连忙摆摆手,“今天不会有什么特别刁钻的作业要交吧?”
“哟,徒弟你也有没写完作业的一天?”
完蛋,小黑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了。
我总不能跟他们说因为穿越回来太兴奋了所以忘记检查作业了吧。
“唉——”闻言,孔算子又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和人体工学模型,刚才的大大玉螺旋丸动能冲击配合小黑的狐臭领域,理论上能有效清除你脑内的异常幻听波。现在看来,效果显著,你已经能正常思考作业这种现实问题了。看来有必要为此写一篇八百字的小论文了。”
显著你妹啊……
“哎,小弦弦~”小黑那张黢黑的脸突然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朝我靠近,那带着酒窝的油腻微笑简直比他腋下的生化武器还要强上万倍。“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张数学卷没写,借我借鉴一下呗。”
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为什么不找孔要啊?”我一把扒开他的咸猪手。
“抄孔的话那不明摆着把抄袭写脸上了吗?还是抄你的更有安全感嘛。”
“安你大爷……”
“就是就是,”孔算子连忙点头补刀道,“我们还可以对一下答案,反正最后不一样的那个,肯定是你错了……”
滚啊,穿越了还要在我面前玩凡尔赛是吧。
就这样,我像个被挟持的肉票,夹在这两个行走的二货中间,一路听着他们各种毫无营养且充满逻辑黑洞的对话,穿过了杂草丛生的地理园,来到了校园的右侧,也就是学校的主体——被连廊连接起来的三栋主教学楼,以及一栋承担着各种不明觉厉职能的综合楼。
这三栋教学楼的分工也简单粗暴,遵循着楼上高中部,楼下初中部的垂直分布法,不过唯一的顶端优势也就只剩下高处不胜寒罢了。
紧接着,我又被他俩裹挟,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教三,爬上二楼,最终停在了那扇挂着《初三九班》牌子的教室门前。
啊,终于要开始了,我那崭新的、重启的、平凡的中学生活就要随着这拧动的门把手从这里开始了!
不过我为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门钻去啊?!
刚钻入教室,看到这熟悉的10X7摆放的拥挤课桌,我不禁泪流满面,没想到它竟还能给后方留出足足六大片瓷砖的活动的区域,要知道这地已经完全够在市中心开个正新鸡排了喂!
这样想着,我又对住在垃圾桶旁的同学充满了敬意。
因为来得过早,只有后排坐着几个零星的摸鱼党,小黑和孔算子瞬间融入其中,补作业?不存在的!
高谈阔论的键政立马响起,此刻我只想悄悄咪咪地逃回座位。
那么问题来了——我的座位在哪儿?!
十几年的光阴如野狗狂奔,连教室布局都糊成了马赛克,更别提我那小小的坐标点了。你要我直接问,那不明摆着让别人把我当傻子吗。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挂起从大学水课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招牌式水摸鱼脸——三分迷茫、五分无害、外加两分恰到好处的‘我有在思考喔’表情,加入了群聊。时不时还附和着,提供起情绪价值。
不一会儿,就有人将话题引到了我身上,“唉,弦哥,你物理卷写没,借我看一下呗。”
终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我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我记不起名字的同学!
“写了,”我强装镇定,随手就是那么一指,“在我桌里,自己去拿吧。”
说完,我便跟着这位仁兄来到我的座位——第四排离窗户第三个位置。
等他开始翻找课桌时,我才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啊,等一下,好像在我书包里我忘拿出来了。”
幸亏我初中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才有惊无险地从书包里翻出了那张物理卷并递给了他。
之后,我便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整理起课桌,顺带默念着我刚出炉的人生信条:普通,平凡,低调,就像一粒尘埃融入知识的海洋……最好是沉底的那种。
就在这自我催眠的宁静时刻,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旁边那张同样干净、却空无一人的桌面。
冰凉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缕极其微弱、仿佛被阳光晒透了的、清冽的柠檬香气,穿透了周遭浑浊的空气,钻进了我的鼻腔。
记忆的闸门轰然泄开。
那个总是扎着利落马尾,发梢带着阳光温度的女孩。
那个在我中二病发作说出蠢话引得哄堂大笑时,只是微微蹙眉,投来一记‘这货没救了’的无奈目光,然后继续安静写字的女孩。
那个身上总萦绕着这种干净、清冽,像太阳晒过的橘子皮般气息的女孩。
我的同桌
——刘子楠。
她的座位,此刻,正空着,晨光斜斜地照在那空荡荡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