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老弦！不过你也别太在意，反正你被瞎冤枉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宦官相聚天台。
“去他喵的！说老子是变态杀人狂就算了！我什么时候玩弄过少女心了？！我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难道他们说我鼻子整过，满脸粉刺说话骚包，跟女生相处超过十分钟就会紧张到去尿尿，简直就是一个油腻恶心男，我、也、要、认、吗？！”
“好了好了，老弦。你大清早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老宦官咬了口武大郎烧饼，那浓烈的葱香味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也借机嗦了口南昌拌粉，给自己的情绪降降温。
“你觉得我会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我递出了自己那台从父母手中淘汰下来的盗版Sam song手机。虽说这手机屏幕边框已经残破不堪，按键也有些松动，但好歹还能用。
“你看看这些。”我努努嘴。
“嗯？”老宦官接过手机，不一会儿眉头便微蹙了起来，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扫过，手指还不时地点触放大。
上面是我从贴吧截图下来的帖子和老白遇刺的视频。虽然那时我有手机，但并没法办理手机号，而老宦官这会压根就没有手机，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他共享情报了。
黯淡的荧光在他眼眶左右翻动，指尖擦过荧屏，他的面容因纷乱的信息而变得扭曲，只有喝牛奶的吸溜声在我们之间流窜。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喂，”我忍不住开口道，“虽然我知道上面的一些内容很离谱，但你也不用惊讶得说不出话吧？”
“不是老弦，你手机死机了，我滑不动啊。”
“哦，小问题。”我接过手机，当即对着荧屏打出了一套还我漂漂拳，手机瞬间就丝滑流畅了起来。
“喏，好了。”我顺势滑到下一条帖子的截图上，跟帖的标题是《恶俗！年级第一竟用身体换成绩》。
“算了，反正都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吧，跟我关系又不大。”老宦官少见地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直接别开了我递出的手机，“对了，老白之后没来上课，听说被强制在家休养了。”
“强制？”
“是啊，我听人说当晚的晚自习他上一半被校长叫出去了，然后接下来三天的化学课就被其他科目给换掉了。”
“是吗？那这样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在家休养的话就不会再受伤了吧。不过三天……”我不自觉地沉思了起来，目前来说眼前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老白遇刺的真相、孙澧蕙的真实动机、模仿犯的谣言以及跟踪老宦官的那个家伙，每一个都看起来毫无头绪，却似乎又有暗含着某种联系……
“对了，老弦。你知道这个吗？”老宦官说着，从兜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只见纸上复印着我在操场上留下的同款健康码标记以及那行文字：「试问，汝可知此为何物？如遇问而不答者，必将剥其未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
“昨天晚上在办公室搬书时看到的。老弦，你觉得这个威胁信会是谁做的？”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掰出了三根手指。“第一，有人和我们班伟哥一样闲得无聊凑热闹；第二，孙澧蕙用来混淆我们的视听；第三，除我们之外的其他穿越者在利用我的标记寻找同类。你更愿意相信哪个？”
“我更宁愿相信我从这里跳下去，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公寓的床上。”
“别傻了，如果可以，我第一个跳。”正当我脱口而出时，一阵风掠过天台，卷起角落里几张被遗弃的碎试卷，斑驳的碎屑乘风而起，又纷纷落下。就像那漫天飞舞的谣言一样，不痛不痒，却又让人心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月考已经结束了，孙澧蕙估计不会再来学校了。高中部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好打听，好像只剩下这封威胁信了耶……”
“嗯，我也打算从这刚出现的威胁信下手。因为它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上一秒我还在用它测试孙澧蕙，下一秒就被全校式投放。总感觉就像是有人专门挖了个坑想看我往下跳。”
“哦？那老弦你要往下跳吗？”
“当然，而且我还要拽着那家伙一起往下跳。他不是希望把事情搞大吗？那我就搞得再大一点…”我抓着铁栏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方案，想必你一定很感兴趣。”
话音刚落，塑料袋“啪”地一声糊在了老宦官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两秒。直到塑料袋慢悠悠地滑落，露出他抽搐的嘴角。
“喂，老弦，”老宦官摘下挂在眼镜上的塑料碎片，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把《龙族》当作圣经的傻子，“你还记得上次你给我说方案的时候，是在学校的跳蚤市场上贩卖私印的工口本吧，用的还是我们班的摊位……”
见他这幅想要反悔的表情，我当即一把薅住他的裤腿。
“呜呜呜，求求你了老宦官，这次的方案绝对没问题！我保障不翻车！借你那个教育局的亲戚给我用用呗。我什么都会做的。”
“滚啊！你那是什么狗屁方案！”
被老宦官严词拒绝后，我回到了班上和小黑找到了伟哥。由于班上还在盛传我是连环杀人狂的谣言，伟哥一见我就只顾尴尬地发出傻笑。
“别紧张啊，伟哥。”我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港澳片黑帮大佬般极具城府的微笑，“把手机拿出来，接下来，我说你写。”
然后，中午时分，第二起刺伤案竟与前次如出一辙般，在近乎相同的时间和地点发生了。这次的遇害者是那位实习老师，同样地，此次事件的经过也被人拍摄并发在了网上。
舆论瞬间如沸水般翻腾，连环杀人狂的谣言一时间甚嚣尘上。而此次更为令人震撼的是，有人早在上午就在贴吧上准确预测了受害人的特征：二十多岁、高中部、英语老师，还是从我那副健康码标记中推测而出的。
于是乎，网络上多出了两种声音，第一种自然是恐惧，纷纷呼吁凶手赶快被缉拿归案。第二种则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对这起血腥事件毫无敬畏之心，反而兴致勃勃地想要观望到底还会有多少人遇害，甚至开始摩拳擦掌，自顾自地推算起第三、乃至第四起受害者。
可在第二次刺伤案发生之时，操场看台上的健康码图案却出现了改变。正暗合某个帖子的预言——每多杀害了一人，便会多留下一份信息。紧接着，那位上午预测受害人的吧友再次发布了解读帖子，称下一次的受害人将是发布不实谣言的家伙。
然而，这则帖子还未广泛传播时，当晚，又一则《血色警示！我被杀人狂威胁，造谣者速停！》的帖子便迅速蹿升至了顶流。发帖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煽风点火、捏造谣言，最终招致杀人狂的跟踪与教训，还附上了几张带有淤青的伤口照片，以此博取同情与关注。
隔天，随着事件的进一步发酵，一些不实谣言的帖子便在杀人狂的阴影下被自主删除。
看着彻底净化的网络环境我心情一片大好。这就是所谓的净化荧屏，世界和平了吧，等等……司云弦一郎脚踏十五条船的帖子怎么还在啊！楼主你给我站出来，我要跟你单挑啊喂！
“弦哥，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我，伟哥在一旁弱弱地问道。
“不，继续，我说你写。接下来开始预测下一个受害者：高中部、长发及腰、独来独往，还有……”我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吐出最后一个特征，“文科状元。”
——孙澧蕙，接下来，你又该如何行动呢？
没错，这场贴吧大戏可以说是我一手策划的。唯一的变故便是那位实习老师竟意外地配合着我演出了一起完美刺杀的戏码，原本我打算拜托老宦官的亲戚糊弄一下的。没想到她人意外地好说话。
接下来的计划便一气呵成了：伟哥在上午发帖预测，中午我和实习老师演戏，老宦官拍摄视频上传网络。之后，伟哥进行第二次预测，再拿出小黑打球时留下的伤口发布被威胁警告的帖子……最后，等待事情发酵，把矛头指向孙澧蕙。
“嘿嘿，你也觉得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聪明绝顶、才智超群、能力超凡对吧？哇哈哈哈哈，请不要吝啬对我的夸赞哦~”
我洋洋自得地说着，眼前的灰猫却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我，那水灵灵的眼睛倒映着我模糊的身姿。
“喵~”它完全无视了我手中的猫食，不为所动地舔起了爪子。
“喂，这可是年收入超32亿，高居送礼排行榜前三，以独特工艺被列为国家地理标志的金华火腿啊！你丫嘴到底是有多刁啊？！”
“喵~”它别开我的火腿，毫无防备地伸了个懒腰，将自己那柔软蓬松的肚子展露无疑。
“从你出生到现在，打了个喷嚏都是亏的，更别说这媲美满汉全席的金华火腿了，吃一口回本，吃两口血赚啊喂！”我愤然咬了口火腿。
只见它又卷起了尾巴，柔顺地在肚皮间上下摇摆。
喂，你这样可是很容易遭人侵犯的哟，人类男性可是比穿越者还要危险的存在哦！
“喂，你在对我家猫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孙澧蕙，你终于还是现身辣！没错，既然那家伙知道我中午喂猫的事情，那自然只需要在相同的时间和地点等她出现就行了！
回头望去，只见那人穿着旧制的深紫色校服，披散及肩的长发如湿润的黑色羽毛般在身后散开。闻言，猫咪也一个健步，冲向她的脚边。
“喵~”只见猫咪在她脚边坐下，轻柔地叫唤着。那是和刚才的敷衍完全不同的，撒娇的声音。
那人，不知为何愣神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把猫咪抱起。
那人，不是孙澧蕙。虽然身形和外貌有点相似，但表情却又完全不同。怎么说呢，孙澧蕙的表情偏向冷漠，而她的脸则给我一种知性又脆弱的感觉，像是会为了什么小事而偷偷伤感流泪。
清冷透明的秋风从我俩身旁吹过，点点雨丝落在了地面。
猫咪来到她的怀中，仍是停不下心中的激动，一会儿蜷成一团松软的毛球，一会儿又伸展起四肢，扑通扑通地打闹着。
可是，她却只是像掬水般将它抱起，眼神如早秋般轻柔又疏离。
“啊，又长胖了。”
她捋了捋吹起的长发，抱着猫从我身旁经过，隐在耳垂下的那对珍珠耳环发出温润的声响。
“那个……”
我本应试探性地向她询问认不认识孙澧蕙。
可是，落在嘴边的话语却不知所谓地变成了这样，
——“它是在等你回家吗？”
◇ ◇ ◇
啊，你刚才经历了很痛苦的事吧？
我也很痛苦，但并不是因为你。
可我还是抱起了你，摸起了你的耳垂，就像猫耳朵下鼓起的耳螨药水包。
你知道么？我很喜欢你这幅满脸阴郁的模样，就像我喜欢书本里的油墨味。
你知道么？你在我怀里哭泣的声音，就像小猫在深夜打呼，我觉得非常可爱。
你知道么？在帮你打耳洞时，听到你那刺痛的嫌骂，我才觉得真正地看见了你。所以，你也一定不曾看见真正的我吧？
你问我，从未来回到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说，那就像是甜甜圈的洞，是只有失去了些什么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在遇见我之前，你有失去些什么吗？
在离开你之后，我有得到些什么吗？
你嘴角渗着血说，约瑟夫·K会像条狗一样死去。
这是连死亡也无法结束的屈辱。
于是，你打算复仇。
这是你的复仇，这是我的审判。
你拉起我的手，拿起尖刀抵向腹部。
刺下去吧，刺下去吧，刺下去吧。
为了你，还有我。
时间不会改变，月亮不会改变，人也不会改变。
变的是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