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雨声残响

作者:他们叫我司云 更新时间:2025/5/7 15:18:04 字数:5103

——下を見て(向下看)、

強くなれる(就能变得坚强)、

のもまた人だからさ(因为我也不过是人啊)。

“五月蠅い~~~もううざい。”

透明的雨又开始下,纷乱嘈杂的雨声和模糊的校园广播在耳边回响。这个时代,抚慰情绪的歌甚至都要我自己来唱。

雨水渗进知音漫客的夹页,小舞的脸差点被泡烂。我连忙挪了个身位。

细密的雨砸在天台那青苔斑驳的水泥地上,一朵一朵水花溅起然后又消散。有时,刚绽开的水纹还未散尽,新的雨滴又会撞进来,打碎前一秒的倒影。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上炒粉——人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不会轻易死去。

可我阻止不了她。

她的计划堪称完美,而我甚至还是她的帮凶。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她真的成功了,未来的我就不会被老白撕掉试卷,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算是在‘拯救’我。

——世界なら、抗ってたいのに。

“我们不是敌人……和平共处下去吧…”我想起楼梯道上她跟我说的话,就觉得好笑。

过去和痛楚全都不会消失,她能够拯救的也只是这个世界的我。

老白,不是我不救你,要怪就怪你树敌太多了。她为了陷害你,连眼睛都不眨地往自己肚子上划了一刀,我拿什么跟她斗哇?

——“什么想要回到未来,调查真相,你这种人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吧?!你这样努力,不过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没有放弃,等到彻底失败时,好推卸责任,说自己已经尽力罢了。你这种表面上白白给人希望的家伙,才是最差劲的!!!”

妈的,孙澧蕙,你他妈看人真准。

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栏杆的铁锈在手掌间一点点地剥落,远处传来了晚自习的铃声。

不行,再不回教室的话,家里会接到电话的,不能让他们担心。我机械性地站起身,望向家的方向——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主干道的路灯还没亮起来,只有北门食堂的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昏黄的钠灯在雨水中晕开。

那条路,正是老白遇刺的地方。

可我还是想不通,孙澧蕙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不懂啊!我不想管啊!”

强烈的悲怆使胃酸回流,食管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虽然已经无数次这样说服自己,可脑子还是不受控制地运转。这就是孙澧蕙所说的,‘习惯性假装努力’吧?

骑车从医院回学校时,我确实看见了老宦官说的257路公交,可那辆公交只在学校南门停靠,而老宦官明明说过老白是坐公交上班的——那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北门?

孙澧蕙回家的方向的确是北门,否则就没法解释她为什么知道我在放学路上喂猫,也没法解释那晚她为何从食堂方向进入操场。

还有……时间问题。

我们学校上午有一节早读外加五节课,所以放学时间比其他学校稍晚,是十二点一刻。但是、那天是高三和初三月考的日子,十一点半就能考完回家……我也是因此才在放学路上有闲工夫逗猫。可是,刺伤案的时间是十二点十六分——孙澧蕙为什么要在学校逗留这么长时间?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老白,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以她的性格,不应该选个更隐蔽的地方吗?

激情作案?不,难道……这一切是巧合?还是说,是孙澧蕙帮某个人顶罪了吗?

我再次掏出手机翻看起老白和实习老师遇刺的视频。

太冷静了……

即使我做了伪装知道这是假的,在‘刺伤’实习老师后也还是慌乱地冲开人群小跑了一阵。可老白遇刺时,人群中却几乎没有任何冲散的迹象,就像是一滴水隐入大海。

对方……是在观察老白的反应?观察他的受伤情况吗?

问题真是越来越多了。

鬼使神差间,我竟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抵向自己的腹部。

——如果受到同样的伤害就能互相理解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孙澧蕙,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Duang——

铁门砸向墙面的巨响撕开雨幕。

“老弦!”

老宦官的话语突然冲破雨水,他见我这副模样,二话不说地就把手中的簸箕朝我甩来。

“你别他妈犯傻!全世界每天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你救得了谁?我们穿越可不是为了当什么狗屁圣母啊!就算回不去,也要先揍死那群王八蛋再说!”

簸箕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你忘了林鸢?忘了老白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

我没忘。

我怎么可能忘?

那张被撕碎的试卷,那句“不要再说了”,还有他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全班,说我们是“旧社会的中国人”——仿佛我们的沉默不是源于他的无能,而是我们的劣根性。说什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放你娘的屁!我那时候看的小说比你改的试卷还多!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挪用鲁迅先生的话!

“老宦官……” 我攥紧玻璃碎片,指节发白,“是孙澧蕙叫你来的吗?”

“你、你在说什么?!” 他瞪大眼睛,雨水顺着他的镜片滑落,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震惊和恐惧。“我是去你班上找你,结果有个女生说你来过了,但是在门口就跑掉了,还要我帮她传话说对不起!”

“是吗。”

是刘子楠吧。

我下意识按住口袋里的发卡——那枚借来伪装用的发卡,上面还残留着毽子毛的触感。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原本以为自己多少成长了一点,变得坚强,变得聪明到不会再随便伤害别人,变得学会隐藏起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让任何人因自己的事而烦恼。没想到事到如今,却还要被别人关照……

而且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真是难看。

“老弦,你该不会真的想救老白吧?” 他突然瞪着我,神情罕见地严肃起来,“你忘了他曾经做过些什么吗?!”

“我没忘。”

我要怎样才能忘记啊?

我要怎样才能忘记他骂我们是猪猡,忘记他每次课堂冷场就怪我们不努力、不争气;忘记他撕我试卷时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忘记他将我的人格践踏得支离破碎后,还冷笑着要求我感谢生在了好时代……

——可是,“审判他的人不应该是我”。

我有时甚至还会这样想。

我这人真的是彻底没救了!

这样的我,和孙澧蕙到底哪里像了?!

“为、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仿佛为了逃开这种心情,我随口说道。

“既然你来过学校,我想你应该就不会回去了。毕竟你是那种在晚延长看小说到十点四十也不愿意回家的家伙。”

“因为《白夜行》真的好好看啊喂……”

“放屁!你他妈根本就没看懂,你还问我为什么唐泽雪穗最后像条影子一样地走了下来!最后还是拿了手机百度了解说才看懂的!”

他突然暴怒道:

“都这种时候还扯着你那副虚伪的表情糊弄谁呢!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那虚伪的笑容,让人根本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啊!”说罢,他径直朝我脸上挥了一拳。

——“每次问他,他也总是挂着那副虚伪的笑容,根本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真是看了就叫人觉得讨厌!”

刘子楠的话语闪过脑海,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就是因为你这样轻浮的态度,对任何人都保持安全距离,林鸢才、林鸢……”老宦官喘着粗气,愤怒让他的脸扭曲变形。但第二拳却悬在了半空——

因为我在笑。

不是平时那种礼貌性的微笑,也不是那种鄙夷自己懦弱无能的冷笑,而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近乎神经质的笑容。

“哈哈哈啊……不是因为你们搞不懂我在想什么,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让别人搞懂我在想什么。老宦官你知道吗?不是任何事都可以聒噪地讲出来,因为让自己暴露无遗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啊。”

“呵哈哈……原来如此。”我抹去嘴角的血迹,掌心的血锈味让我想起孙澧蕙掀开衬衫时绷带上惨白的肌肤。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藏着最真实的她。“这就是孙澧蕙和我说的‘一样’,她和我真的是一模一样啊,我们都戴了太久的面具了……”

最后这句话突然想刀片一样卡在喉咙里。耳畔突然响起孙澧蕙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锈蚀的腥气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我的事怎样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下意识地复述起她的话,牙齿磕到舌尖,每一次复述都好像是在逼近什么真相。

“这就是她不想让人搞懂的地方,这就是她藏起来的东西。”我咧开渗血的嘴角,沾有铁锈的掌心重重拍在他肩上,“谢了,老宦官。你这拳…打得真他妈是时候啊。”

“哇呜!”

我的手刚才挨到他肩上,他就夸张得后跳一步,“老弦,你认真说谢谢超级恶心的好伐?明明你上次毛了我全套的《黑子的篮球》连句「借我看下」都懒得编。”

“是吗?那我也该去恶心恶心孙澧蕙了。得和她好好交个朋友了呢,毕竟我的《鱼放屁》还在她手上。”

“老弦…你这状态恢复得真的比翻书还快耶。哦,对了,你托我查的事,我查的差不多了。不过目前只有高二高三的部分。”他拉开校服外套,里面有个他母亲为他缝的内衬口袋。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笔记本,里面夹杂着一张纸条,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传来。

纸条上面写着好几个名字和所属班级以及……一些数字。

是的,在遇见孙澧蕙后我就怀疑是否还存在其他穿越者,于是我立马展开了调查。既然成绩高的人会被怀疑为穿越者,那反过来,成绩低的人——不,成绩下滑最严重的人呢?

如果换你突然穿越回学生时代会怎么样?——想象一下,让个社畜突然解拉格朗日方程,就像逼熊猫人背《出师表》,除了阿巴阿巴还能怎样?毕竟成人社会要用到的东西跟学校教的东西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这可是连做人的道理都懒得教的填鸭式教育啊。

所以成绩下滑最严重的人是穿越者的可能性才是最高的吧?

“不过老弦,我只能帮你查到这些了。至于要怎么跟他们接触,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其实调查到这些也并非什么难事,因为每个班考完试都会贴出一张成绩表,上面详细地列着名字、各科成绩、总分、排名,以及排名变化。只需要找个没人的时间段,一个班一个班地挨个去查看就是了。

但奈何,那时候,我正忙着跟贴吧上的那群混账玩意展现语言魅力。

我看着上面的名单,能找到的拼图只有一个。

“啊,这几个班是老白带的吧?”我画了个圈,将几个名字框了起来,上面是高三七班、五班和三班。

“啊,对。我听说老白班上还有几个复读生呢。”老宦官扫了一眼笔记。

“苏欣睿、冯乐乐、刘雨晴、聂开宇、郭超,这几个既是在老白班上,同时又是排名下滑超过两百名的家伙,我们高三理科班一共也才八百人不到吧?”

“话是这样说……所以你觉得穿越者就在他们之中?那你要怎么接触他们?”

“你说得对,我刚才碰见孙澧蕙了,她竟然知道实习老师的伤是演戏,可是、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我瞥了眼老宦官,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昨晚来探望过实习老师的女生。所以……我还是觉得孙澧蕙手上藏有一张穿越者的底牌,主要是我实在找不到他跟老白有什么关联点。而且…她看起来过于无懈可击了。老宦官,你也说过,有人曾跟踪过你吧,如果他们之中又有人跟孙澧蕙有关系的话……”

“那么就还剩下一个耳洞。”我摸了摸耳垂,消毒水的味道、珍珠温润的光泽、结痂的耳洞…这些纷乱的线索突然像被猫抓乱过的毛线团骤然绷直。

“耳洞?”

“对,如果运气好的话,这将会是最后一块拼图。”

“老弦,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装什么谜语人,但也就是说你有阻止孙澧蕙的计划了?”

“没有,”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彻底输给她了。她的计划一定是成功的,但至于成功到何种地步我不确定。贴吧上的帖子最后一定会被校方下手删除,关于老白,也一定会有学生背地里怀疑他,估计他之后每天上课都要承受这种煎熬吧——不,以他的性格和那副傲慢的脾气,到底会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呢?至于他以后会不会被辞退或者自己辞职,我也不知道……”

“但老宦官,你知道吗?桐原亮司为了唐泽雪穗的生活,可是连死都不怕啊。”

孙澧蕙,你果然和我很像。竟然如此,为了你的唐泽雪穗,就让我看看你那具有攻击性的面具下,究竟藏了些什么。

“啊……”我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编个像样的理由溜回教室?总不能说我在天台思考人生时被雷劈了吧?”

“就说你被外星人绑架了,或者说你骑着车突然穿越回1977年,帮祖国完成四化后又穿越回来了,够正当够爱国吧?”

“喂,老宦官。我突然想起来……那个看不懂《白夜行》,抱着我手机查了半小时唐泽雪穗为什么没有回头的人分明就是你吧?!”

◇ ◇ ◇

当年我的母亲就是拿着这把刀在抵自己咽喉上说,不复读就去死,所以我答应了。

她说得对,我根本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根本没有喜欢的专业,更不懂省内省外大学的好坏。可是,这样的生活,我实在不想重来。

明明我才刚打好耳洞……

明明她连幼时收养小猫的要求都未曾答应过我,可我还是妥协了。你也一定觉得我特别软弱,软弱到无可救药吧?

有时候连我也会讨厌这样的自己,但人是无法改变的,绝对无法改变的。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我和你不也一样,一点儿也不一样,可是正因为遇见了这样的你,我才并不觉得后悔。

我偷偷去探望了那个老师,不知为何,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竟觉得有些许亲切。所以我很不好意思面对她,只是嚅嗫地赔了个不是。但当得知这一切只是场演戏后,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后,小满喵呜喵呜地跑到我怀里,小满知道每次看见它的时候我都会感到特别心痛吗?因为每次见到的时候都会想到失去,因为害怕失去,有时我甚至都不敢抱住它。

我真是没用啊。

——有些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跟自己同样软弱、体贴、温柔的人之间,不用多辛苦就能轻松地过完一生,也没有因为刻意追求什么而操劳。

啊,我真是羡慕这样的生活啊。

可是你一点也不软弱,但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我并不讨厌。就像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一样,就像永恒的岩石,虽然快乐的成分不多,但却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我明明已经遇见了你,却为什么还要再重来一次呢?

我这样问着,于是,这次换你抱起了我。温润的耳环拂过脸庞,那冰冷的质感和你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紧接着,你抚慰着我的肩说,一定是因为上一次我们选择了逃离,所以这一次要不留余力地伸出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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