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以骑车摔了一跤为由回到了班上。
晚自习上的是姨夫的课——我们班的物理老师,同时他也是我另一个同桌阿毛的姨夫。
从他的外号上你也能看出,在他的晚自习上我们说不上是安分守己吧,也能算是无法无天。但也还没到武装夺取政权的地步,一顿饱还是顿顿饱,我们还是拎得清的。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表明,即便在这种场合下,我还是没办法向刘子楠坦白。更别提,我一回到座位上,她就搬起椅子同我挪开了几步。有时,还会垂着眉梢,抿起嘴巴,没好气地瞪着我。
整节课上,她也自然没找我问数学题。
正当我琢磨着该怎么打破僵局时,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从后排飞了过来。展开一看,是伟哥那名师出高徒的行楷字:
「弦哥,贴吧炸了,我先删号跑路了。你也自重啊。」
跑你妹啊!你这叛徒!
他估计是看到了孙澧蕙那条自伤的帖子怕了吧。嗐,说起来还是我把他拖下水的,真是对不起啊。
我扭头看向他的座位——这家伙正借着课本的掩护,和前座的邱老表优哉游哉地泡起了茶。不是,你那套茶具是怎么偷渡进教室的?!你上个星期不是才因为在班上煮火锅被主任收了套电磁炉吗!把我刚才的愧疚还回来啊喂!
本来还指望着借他的账号把舆论矛头引到我身上,再趁机跟孙澧蕙正面硬刚。结果这货直接临阵脱逃,连茶渣都没给我留一口。
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盯着手中皱巴巴的纸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孙澧蕙的真实动机、老白的命运、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一旦想静下心来认真梳理时,才发现这一切真是越理越乱,就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啊,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我也索性写起了纸条:
「对不起。我知道你想听的不是这个。但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不能说——不,如果你想知道,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吧。」
笔尖顿了顿,我又补上了一句:
「就像你当初问我作业那样。」
纸条折成小小的收纳袋,塞进几枚刚买的胸针。校门口文具店的老板还调侃我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而我只是没脸把那枚泡烂的发卡还回去——胶痕、毽子毛、雨水,还有我的真实,全都黏在上面,净是些难堪的东西。
至少……这胸针是新的。
我苦笑着,把纸条和胸针一并推了过去。其实我还顺带给老宦官买了本《神漫》的周年刊——要是被那家伙知道我翻墙就为了买这个,天晓得会被笑话多久。
纸条滑过课桌的细微声响让刘子楠的肩膀轻轻一颤。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盯着那个折得歪歪扭扭的收纳袋,睫毛颤了颤。
她的指尖在包装上停了几秒,随后说道:“写得真难看。”
喂……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她收下那个纸袋,声音压得很低,“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从那天晚上起你就一直躲着我?”
真是一针见血啊。
我哽住了。因为我和孙澧蕙一样,不想让身边的人被穿越者盯上。原本教师节的事我已经放下了,但孙澧蕙的出现和老白的案件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她书包里塞纸条的人绝对不是出于什么恶作剧的玩弄态度,那是一种试探,我仿佛能听见纸条后面的人在说,试着改变吧,让我看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件事背后也有那个人布局吗?不,还是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得先想想该怎么回复她了。
“因为…我不想在你面前哭。”我盯着眼前的摩擦力公式,淡淡地说道,“你以前因为失恋,某个中午跑回班上,在我面前哭了起来。那时候我觉得很麻烦,但又觉得不照顾你不行。我只是不想绑架你,让你顾忌我的情绪。”
“……”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手指突然收紧,包装纸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原来……你也会哭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又迅速别开脸,“不、不对,现在到你问了。”
其实我根本没什么想问的,但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还是顺势问道:“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打开了纸袋。灯光下,向日葵造型的金属片在她指尖转了个圈,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啊,是耳钉哎。”声音里有一丝我无法辨认的情绪。
“等一下,这不是胸针吗?”
“什么胸针——”她突然用指甲刮了下底座,“这连个别针扣都没有!”
“但耳钉不都该是珍珠啊水钻啊那种……这尺寸都能当纽扣了欸。”
“什么纽扣——笨!”
最后那个个单字被她咬得又脆又亮。后槽牙轻轻磨了一下,又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那是在教师节事件中见到过的《李清照醉打镇关西》的神气。
“咳咳!个别同学,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们的小动作哈。”
讲台上突然传来姨夫沉闷的咳嗽声,全班瞬间安静如鸡。刘子楠迅速把耳钉藏进手心,假装认真看书。但几秒钟后,又小声问道:
“为什么是耳钉?”
“不,我以为那是胸针。”
“算,不管了,那刚好,周日我可以叫我堂姐帮我打个耳洞。”
“我们学校不是禁止打耳洞的吗……”
“我们学校还禁止带手机呢。”她拉开抽屉下水蓝色的书包,一台最新款的爱疯手机静静地躺在里面。
真是服了这个富家女了……
“那个、谢谢了。”她又举起耳钉,一脸温和地说道。
我的心头突然为之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鼻子陡然一酸,啊……我到底有多久没遇见过会坦然说出‘对不起’和‘谢谢’的人了呢?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因为这种小事伤感,真是不像样啊……
“不,不用谢……”
我遮遮掩掩地说起。下一秒,像是法院木槌般肃穆压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司云逸,出来一下。”
那声音天然地带有一丝威严,教室内的一切仿佛被瞬间斩断,全班立马肃静了起来,就连姨夫手上的粉笔都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紧接着,一抹嫣红的鸡窝头出现在教室门口,一百万匹力的恐怖气场席卷而来。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我们的班任——老尧,正用她标志性的、能把人钉在墙上的目光锁定着我。
*
我来到的不是教导处,而是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的门比想象中朴素得多,磨砂玻璃上贴着的值日表已经卷边。老尧刚要敲门,里面突然传来陶瓷杯重重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进去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找你,但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老尧推了推我的肩,顺势敲了敲门。
看来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还不至于开启赛亚人模式随意暴怒。
“进来吧。”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般,陡然提高。
我独自走进校长室。办公桌后的是副校长,是个三十岁出头喜欢打篮球的物理老师。我高中时因为不学无术经常被拎出去打扫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跟他打过很多次照面。印象中,是个很随和的人。
然后,坐在他前面的人,是老白。
那头花白精干的头发依旧像钢刷般根根分明,令人心悸。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那是张像大理石一样生冷坚硬的脸,法令纹里似乎都嵌着粉笔灰,眼下挂着两轮青黑。穿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灰色运动衫,领口早已磨出毛边。眼神不凌厉也不涣散,只是失去了锐气,像蒙上了雾的玻璃球,显得很疲惫。
他的肩膀微微下垂,失神地盯着办公桌上的另一半屏幕——上面显示着贴吧的实时舆情。
“你就是司云逸同学吧?坐。”副校长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下周一升旗时用的国旗下讲话发言稿,以及上有茶水的一次性纸杯和……一些拟好致歉函,上面印着「关于近期网络不实谣言的澄清声明」。
我坐了下来,沙发上还有余温,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看来我不是第一个。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因为……因为我是连环杀人狂?”
我紧张得下意识说了句笑。
“哈哈,老师相信司云逸同学是无辜的。”听闻,副校长也是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但作为学生,应该明白网络并非法外之地,言论自由也并不代表可以随意造谣生事。”
“此次呢,我们也是想先找几个同学问一下具体情况。司云逸同学我看你经常被造谣,是不是得罪了些什么人?或者说你知道造谣的人都有谁吗?”副校长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我有点心里发毛。
经常被造谣什么的还真是对不起了喂!
“不…其实我对这些内容不是很敏感。”我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摸了摸后颈。
“但…”我突然抬起头说道,“这也就是说王老师成绩造假的事也是谣言咯?”
这是在试探,拿命在试探。
果然,此话一出,办公室里冷得像冲入了液氮。老白的肩膀肉眼可见地绷紧,他猛地转向副校长,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相接,副校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位同学,”老白突然用粉笔敲桌面的节奏开口,声音像钝化的金属般刺耳,“你们这个年纪,最该学的就是明辨是非的能力。”
他说话时还下意识模仿了课堂提问的语调,连停顿都像在等学生记笔记。“你现在这副急着给人定罪的模样,就像是那个被骗着抢吃人血馒头的华老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黙れ!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说……说得也是呢。”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我沉声说道。
这是个机会,我得把握住,我不能变得像孙澧蕙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啊,在我眼里,王老师是个非常敬业但又有些严厉的老师,对任何事情都非常认真负责。当晚考的试卷,当晚就能批改完,我到现在都还记……不,您编的氧化还原口诀在学生中也很受欢迎,让人耳目一新。听说您被刺伤后还坚持来上课了,但没过一会就被校长给请回去了吧?”
“那为什么又这么快回来了呢?——因为,伤…其实根本就不严重,对吧?”
我看向老白,那张像大理石一样生硬的脸,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宽松的运动衫下摆被风扇吹起一角——那里本该缠着绷带的位置,现在只贴着几块边缘翘起的医用敷料,像被撕掉一半的创可贴。
他右手下意识地想去按住腹部,又在半空硬生生刹住。
事实上从视频上来看,那点时间那种出血量,他应该也不是被人刺了一刀,而是被人划了一刀。而且,如果是刺伤的话应该会有个很明显度趄趔才对,这一点我已经在实习老师身上验证过了,虽说那时用的伸缩玩具刀和鸭血……
“司云同学,即便伤口不危及生命,在校内发生暴力事件终究是校方管理失职。”副校长盯起我,指尖摩挲着澄清声明边缘,A4纸在他掌心划出细碎折痕。“让王老师居家休养,既是出于健康考量,也是防止舆论二次发酵的必要措施。”
他忽然将那张澄清声明轻轻一推,纸张滑到我面前,油墨未干的公章在灯光下泛着湿冷的光。
“不过——” 他话锋一转,嘴角浮起一丝近乎怜悯的微笑,“比起纠结伤口的深浅,我更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如此执着于证明‘王老师伤得不重’?” 他的食指在“不实谣言”四个字上点了点,“难道说……比起关心老师,某些人更希望这件事被定性为‘小题大做’?”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我的回避点,“还是说,你真正在意的,其实是舆论本身?或者说贴吧上的那些帖子也有你的一份?”
可恶啊,这种滴水不漏的官腔,我果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早知道就好好学学申论了……
“因、因为我很好奇。”我摸了摸脖子,厚着脸皮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傍晚我看见王老师带着伤来到了这里。但是,如果校方真想隐瞒事件,完全可以在医院‘慰问’时软硬皆施,让王老师配合演戏。你们应该也是这样做了才对。但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王老师宁可带伤返校,还特意装出重伤的样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敬业’?
“然后……你们抽烟了吧?抽到排风扇里都一直抽出烟味。”我回想起来老宦官那晚跟我说的话,压低了声音:
“先不说重伤患者能不能抽烟,倘若真的伤得很严重——医生和家属会这么轻易允许离院吗?”
“于是我试着逆转了一下,如果真相是——你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甚至想要直接处分她。但是,王老师却反对这个决定,所以才带着伤来劝告你们的呢?”
我盯起老白那大理石般坚硬的侧脸,冷声道:
“您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儿过了吗?”
听闻,老白的食指突然抽搐般敲打起膝盖,那是他批改试卷时发现错误以及课堂冷场时的习惯性动作——他在烦躁。
副校长也饶有兴趣地朝我看来。
我沉住了气,继续说道:
“我的猜想是否正确,为什么您不想处分对方呢?如果我的推理没错——”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震动,纸杯里的茶水荡起一圈涟漪,‘现在的我’映在扭曲的茶汤中,刘子楠的笑脸却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淡黄的日光灯下,她举起我送的那对廉价耳环,开心地笑了,还对我说了谢谢。
“王老师,您的班上,是不是有着一位打着耳洞、或者戴着珍珠耳环的女生?”我死死地盯住老白的眼睛,“而您那天…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老白的指关泛白,教案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承认错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呢。”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随着年龄的增长,羞耻心的增加,高墙的筑起,你们有多久没认真说过‘谢谢’、‘对不起’了呢?特别是教师这个职业——每天站在讲台上扮演全知角色,久而久之,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被消磨殆尽。对你们来说,向学生说‘对不起’恐怕不再是真诚的道歉,而是自身形象的崩塌……对吗?”
我抬起头,为了验证脑中的猜想再度说道:
“王老师您那天的路线跟平常回家的路线不一样,所以为什么那天要往那边走呢。刚才我翻墙去买漫画的时候发现了,北门的那条路相比南门繁华,有很多摊贩饭店,也就是说——王老师,你那天监考完是打算中午加班批改试卷,所以才不打算回家,去那边吃午饭的吧?”
“所以,这一切应该都是巧合……那个时候,你应该是碰巧遇到了些什么人,碰巧跟对方说了些什么,才导致现在的情况吧?您那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你是不是因为她打了耳洞就认为她是品行不端正的女生呢?”
就像当初坐在最后一排的我一样。
“这才是一切谣言的导火索吧?也是你想袒护对方的理由吧?”
“够了!不要再说了!”
如同惊雷贯耳的呵斥在室内响起。
老白猛地从座位上暴起,双手重重地砸在了办公桌上。他的脸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那双刚才还浑浊的眼睛此刻正怒视着我,瞪得溜圆,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那像菜市场里歇斯底里的大妈,又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但是、他那张脸上、那副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
——私には間違いがない(我没有错)。
——黙れ(闭嘴)
——何の資格でそんな顔してんの(你有什么资格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嘶哑得可怕,“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以为——!”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副校长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伸出的左手立马扣住老白的肩向下压去,而右手又做出安抚的姿态轻拍他的后背。
“唉,老王,老王,咱别激动……”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刻意保持着RNG我刚好能听见的音量。不动声色地按捺着老白,像是在搀扶醉酒的领导。“先出去透口气,这儿交给我,你先冷静一下。”
老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颤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叶。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挤出一声沉重的喘息,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司云同学,”刚跨过门槛时,副校长突然转身对我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真相,那下周一的国旗下讲话就换你来做吧。”
“……”
我的牙齿咬住了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
——“你忘了林鸢?忘了老白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
老宦官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我没忘。
我怎么可能忘?
我要怎样才能忘?
看着老白那原本像退伍教官般稳步挺拔,此刻佝偻得被搀扶出去的背影,指甲不自觉地陷进掌心。那股从胃里翻涌上来的灼热感烧得喉咙发痛:
“老白,你这会大概有在反省吧?不管是基于外界因素还是内在。但你懊悔的始终只是那个时候的决定,那个时候说出的话,绝不是任何深层的东西——你根本不会想自己为什么说出了那番话,为什么会那么做,你只会想着‘啊,要是那时候没有那样说那样做就好了’。
“对于你来说,问题从来不是你说的话,而是你说的话带来了麻烦。因为人是改变不了的,绝对改变不了的!过不了多久,你以后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事情,然后你可能会稍稍反思,但很快又会故态复萌,最后你还是会再重复下去。因为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可是、这样的话我却没能说出口,被我紧紧地锁在了喉咙里。或许就是因为我的这份软弱,那个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才会替我举起染血的屠刀吧?
我放开了攥紧的手,只是随着目光游离在茶几上。澄清声明上晕着一片褐色的污痕,好似还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我盯起那滩水渍,忽然想起孙澧蕙掀开校服时,绷带上晕染的鲜血也是这般形状,像朵开到荼蘼的曼珠沙华。
——不对!
我猛然惊醒,惊悸如冰冷的蛇在脊背游走。
这家伙还没有进行‘验证’呢!
难道……这场会谈也在你的计算当中吗?!
我的心突然像是跌入了谷底,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先行一步。
孙——澧——蕙——!
我大喊着,随即夺门而出。
◇ ◇ ◇
不会改变!不会改变!不会改变!
王██他真的说了非常过分的话,一次两次,三番四次,五遍六遍,字字偏见,所以我才掏出了刀。
但我没有勇气刺下去。
他看出了这一点,于是继续冠冕堂皇地轻视道。
你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牵起我的手刺下去了。
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退缩了,所以刀身划了过去,撕开了布料,只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你那时一定非常鄙视我,一定觉得我非常软弱,不可救药吧?
可那把刀……是我用来切水果的,是我用来给小满做猫草沙拉的。也是我母亲抵在咽喉上逼迫我复读的、是你牵起我的手刺向那个混蛋的、同时,也是抵向了你的腹部的……
啊、它到底还要染上多少人的血?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可是,又为什么要让我回来?
——我不懂啊,我不想管啊。
就连那天掠过脑海里的歌,都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若这一切消失殆尽,我又该如何?
如若欢笑是为了守护往日的自己,那即使我哭了也没关系吧。
啊,我已经不需要不断流逝的时间了。
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害怕得想要逃走。
可是我不会再独自远行了。
因为,这一次,你同样抓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