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花与心脏

作者:他们叫我司云 更新时间:2025/5/22 1:17:48 字数:3280

隔天清晨,贴吧又炸了。

弦一郎吧和青云中学吧的首页被同一条帖子血洗。

帖子的标题只有一行猩红的文字:《某混账王姓老师,你他妈还有那么一点师德吗?!》

发帖的ID是一串乱码(用户_8hjkqg12138),注册时间显示是当天凌晨三点十七分,等级只有1级。点进去,正文像一篇被泪水泡发的遗书,字里行间全都是颤抖的恨意——

帖子上说老白在班上当众羞辱他成为了他的梦魇,他变得只有吞下劳拉西拌片才能勉强入睡。他泪声俱下地一边控诉老白,一边又同时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然后他在贴吧上看到了老白造假的谣言。他坦诚自己只是想让这个家伙也尝尝被污蔑的感觉,所以趁着昨晚不备偷溜进了办公室准备修改成绩去嫁祸老白,结果却意外地发现老白真的私自修改过学生的成绩,这一点让他难以接受。

这样一篇血泪交织的帖子很快就受到了学生们的共鸣,像一滴墨坠进水里,转眼就洇透了整个学校。

仅仅一个上午,班里的女生们就换了话题,不再议论我是变态杀人狂了。她们交头接耳,眼神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显然这件事比我的嫌疑更有确信度更值得咀嚼。

这样就好。

一到课后我就精疲力尽地趴在桌上,连跟老宦官交换情报的意愿都没有了。直到第三节下课,这家伙才风风火火冲进教室,劈头盖脸地骂了老白一顿还不忘顺走我抽屉里的《小说绘》。

“你那个表亲真是畜生啊,难怪会被人捅。”午休时,刘子楠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同情,“你说对吧?”

这是必然的,因为那天晚上我看到老白遇刺的视频就往外跑,随后为了搪塞她,就硬说老白是我表亲了……

现在,她恐怕已经把这当成某种独家八卦,迫不及待地想从我嘴里撬出更多细节吧。

“啊,对对对。”

我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得像是从胃里挤出来一样。明明还有一大堆事该做,但不知为何只是感觉身体很累,像蓄水一样的疲惫。只是麻木地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既不想它加快,也无意延缓。明明今天校门口的文具店还新上架了《星海镖师》的单行本……

“弦哥,你看起来脸色好像不太好欸…”

“我趴着呢,姐姐。你是用X光看见的?”

“不…我是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一脸嫌弃似的打断她,声音钝得像快磨烂的石头,“让我歇会儿,行么?”

刘子楠的嘴张了张,像是还想再挤出一两句试探。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教室里嘈杂的议论声突然变得很远,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我趴在桌上,听着自己的呼吸——缓慢、沉重,像一具被冲上岸的溺尸。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是这样敷衍疲惫地度过的,直到星期天下午我再次前往医院探望那个实习老师。

是的,我校的初三以及高中生是没有双休的,周六周日,一天半的时间被六节大课瓜分殆尽,只留下一个可怜巴巴的下午作为所谓的假期。

“司云同学,你觉得王老师修改成绩是基于恶意还是善意?”推开病房门时,实习老师正靠在床头,看着东野圭吾的《恶意》。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条纹,衬得她愈发恬静。

她一见我就抬头冲我笑了笑。

而我则惯例帮她削起了苹果,刀刃划过果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修改成绩还有善意的说法?”

我已经放弃思考了,只是习惯性地在搭腔。

“是的哦。”她轻轻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正是那篇血泪交织的控诉帖。“老师觉得这件事最后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结束哦。”

“嗯。”

我盯着不断延伸的苹果皮,只是静静地回复。

“你知道吗,司云同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而黏腻,像是在分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教师的工资可是非常低的唷,特别是这个小镇,平均收入本来就不高,老师的工资又得再压压了,要是多孩家庭,子女又都要读大学的话……”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总得要想办法挣外快吧?”

“您是想说,补习班是迫不得已的?”

我机械似的追问,刀刃不小心削深了些,露出一点点果肉。

“也不全是啦。”她接过我削歪的苹果,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单个老师的话无论职称多高一个人也是很难办到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这是……”我思考了一下,脑海中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这是集体行为?”

“是的唷。上面默许,校方支持。老师们能赚到外快,学生们又能得到一对一的专门辅导,还是自己熟悉的老师……当然,输的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

“反正也是学校组织的嘛,这两天方老师也叫我抽空去辅导辅导高一高二的学生呢,毕竟高三的学生完全不把我的英语课放在眼里,不是在补觉就是写其他作业,真是气死我了,知不知道这会扣我绩效的啊!”

看着突然像只豚鼠气鼓鼓的她,我顿时赧颜汗下。

抱歉,如果以后遇见的话,我也一定会惹您生气的,这会请务必再让我多帮您削几个苹果吧……

“所以,修改成绩哪里是善意的了?”我还是没理清这段话的逻辑。

听闻,她将手机推到了我面前:“司云同学,没发现帖子上面的表格有一栏原始成绩的列表吗?如果只是单纯地想修改成绩的话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而且……你看,原始成绩均比实际成绩高,仔细一瞧基本掉的都只有十几二十分。怎么?发现什么了吗?”

我顺着屏幕上的表格看去,果真,被修改的原始成绩那一栏都近乎均等地高出那么十几二十分,为什么?

补习班跟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等等……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猜想立马浮现在了脑海。

“是补习班泄题了吗?!”几乎是脱口而出。

“貌似是这样子的呢。”实习老师咔嚓咬下第二口苹果,几抹汁水溅射到我的袖口。

为了让补习效果立竿见影,在考前直接泄题给补习的同学才是最优的解法。

那老白修改的成绩实际是……

“他修改的成绩全是参与补习的人。他故意压低补习生的分数就是为了给其他同学一个‘公平’?!”

我不可置信地说出这句话。

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做得这种地步?不——这也恰恰证明了为什么要出现实际成绩和原始成绩这两栏成绩了,一方面是做给家长看,另一方面是为了给所有学生一个公平。

这算什么?自我感动的英雄戏码?!老白,你他喵的脑子是有什么毛病吗?!这么多余的事为什么要做?

“我、我理解不了!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竟然自命清高想一视同仁就别去做这种多余的事啊!老老实实地教书不好吗?!非要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他不是自诩很聪明吗,那就是把班上的每一个人都教会啊!”

实习老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忽地叹了口气。

“司云同学。”她咽下果肉又轻轻地补了一句:“王老师……是个很固执的人呢。办公室的前辈说,他小时候穷得连铅笔都买不起,是爹妈咬着牙才考上大学的哟。「如果连成绩都不公平,穷孩子就真的没希望了」——这种话,确实像是他会说的呢。”

我也咬着牙,死死地盯起手机上的荧屏,半天说不出话。

くだらない!くだらない!くだらない!

那家伙的过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突然,手机上的屏幕刷新了一下——下一秒,帖子消失了!

“喂——?!”

“嘿嘿,老师说过的吧?”她微笑着抽回手机,“这件事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哦。”

“好了好了,司云同学,吃个苹果吧?”

“喏,”她忽然歪过脑袋,又露出狡黠的表情,“对了,上次提到过的那个女生又来了哦。还带了好多水果和零食,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呢。”

“她跟老师讲了哦,自己跟喜欢却又不能理解的人住在一起了,还一起养了小猫。喏,你看,小猫的毛。”她又递出一个苹果,上面照旧地黏着一撮灰色的猫毛。

我盯着那撮猫毛,突然想起那天蹲在路沿的灰猫,它蹭着少女的小腿时,珍珠耳环发出温润的回响。

“那么,司云同学。”实习老师的指尖轻轻点着下巴,“你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苹果上的猫毛被捏成一团。

“谢谢老师。”

从实习老师口中得到最后一块拼图后,我又借她的手机飞快发了条信息。屏幕上的发送图标还没转完,我已经冲到了病房门口,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赶去。

刚蹬上自行车,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老宦官骑着一辆锈迹斑斑的电动摩托车拦在面前,车筐里那本翻烂了的《动感新势力》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老弦,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他脸色罕见地凝重,直接拽住我衣领往车上拖,电动车底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踉跄着跌进后座,“喂……”

“你根本不敢想象我刚才给我大伯送莲子汤时看见了什么!!!”

“你大伯?那个教育局的亲戚?”

“对!”

他猛地一拧油门,电动车发出垂死般的嗡鸣,一连串的故障灯瞬间在仪表盘上爆红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电车开始加速,冷风直灌领口。

“我本来就是要去找你,你说去哪吧!”

“好啊。”我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脸庞,一种‘士不可以不弘毅’的壮志涌上心头,“那当然是回学校——去找孙澧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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