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暑假,外公突发脑溢血去世。
开学不久,外婆在家中默默停止了呼吸,身边摆着给星星冬天织好的毛衣和围巾。
上面没有了原来各种好看的图案,而且也比女生的尺码大了一些。
简星母亲在两个月内参加了两次丧礼,简星也是。
在最孤独、最绝望的日子里,简星发现了图书馆。
图书馆是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喧嚣,没有争吵,只有书架和淡淡的纸墨香。简星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看那些不同故事的小说。她喜欢川端康成的文字,尤其是《雪国》。
她喜欢里面那句“孤独是一种无形的刺,扎进心里,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它的疼痛。”
她觉得好有道理。尽管并不完全明白那些深邃的隐喻,但那种冷冽而孤独的气息让她感到共鸣。
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沈白。
沈白是一个总是穿着衬衫的男生,偶尔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偶尔坐在旁边,有时也坐的很远很远。他一开始并没有主动和简星说话,但总是在她翻看书时,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男生不帅,但他看起来安静却温和,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有一天,简星注意到沈白的手边也有一本《雪国》。她犹豫了一下,轻轻问:“你也喜欢这本书吗?”
沈白抬头,笑着点点头:“是啊,我看过好几遍了。你呢?”
简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
沈白没有嘲笑她,而是耐心地和她聊起了书中的情节。从那天起,他们成了朋友。
他是一个很会倾听的人,从不打断她的话,也不会强迫她讲自己不想说的事。
他们会一起讨论小说里的角色和情节,有时也会聊一些生活里的小事,很多时候是沈白在说,简星在听,她发现男生其实性格很爱说话,但每次和自己交流的时候却又很克制。
简星生活里没有小事。
沈白看出了简星的孤独,但他没有直接问她为什么。他只是偶尔会对她说:“简星,你的名字很好听。你也应该像星星一样,亮一点。”
有些自己独自在家里的夜里,她的目光会透过窗外的天空,望着远方的黑暗,那是她看不到尽头的寂寞。但黑暗里偶尔会有星星,她偶尔会想哪颗是外公外婆,哪颗是自己。
如果这是故事,也许会永远暂停在这一刻,但生活,却像无尽的河流,不断奔涌。
初三上学期的国庆节,简星和沈白一如既往地相约在图书馆。他们找到了靠窗的两个座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把书页染成了温暖的金黄色。那一天,他们度过了一个让简星无比珍惜的下午。
那天阳光正好,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沈白穿着那件他第一次和她搭话的衬衫,认真地翻着手中的书。
“简星,你知道吗?”他突然抬起头,“我一直有个梦想,想写一本小说。”
“什么样的小说?”她好奇地问。
“一本以自己为主角的小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写一个带着希望和爱去拯救世界的故事。虽然现实中的我可能做不到,但至少在故事里,我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我会写一个普通的男孩,他也会有迷茫和挫折,但是他会一点点找到自己的力量。”他补充道。
简星记得自己笑着说:“听起来很有意思。”
“你也可以试试写写自己的故事啊。”他转过头来看她,眼里满是鼓励,“我相信你能写的很精彩。”
少年的话在简星的脑海中投下一颗石子,慢慢的溅起一片涟漪。
那一天,他们一直聊到夕阳西下,直到图书馆的闭馆铃响起。简星悄悄地想,想自己是否也许真的可能可以写一本小说。
...
假期结束后,沈白突然失联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放学后,她像往常一样查看手机,期待着沈白的回复。
已经过去一周了,他的微信头像始终是灰的。简星告诉自己,也许他只是学习太忙了,或者手机坏了。可是内心深处,一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那天,沈白的微信突然更新了,是一个朋友圈。简星点开朋友圈,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段陌生而冰冷的文字:"你好,我是沈白的母亲。我的儿子,沈白在国庆节后的一场事故中永远离开了我们......"
手机从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她不敢相信,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在图书馆里谈笑。他说要写一本小说,他说他要写一个拯救世界的故事。他的笑容那么温暖,眼神那么明亮,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了?
傍晚,简星蜷缩在床上,翻看着和沈白的聊天记录。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让她心如刀绞。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沈白还会坐在图书馆里,等着和她讨论新看的书。
星星想起了两年前。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盼望着,盼望着,那只是一场梦,梦醒来她还可以像小时候躲在外公的背后啃棒棒糖,吃着世界上最脆甜的玉米。
她想写点东西了,她想写一个普通的沈白,一个会遭遇磨难但永远积极的男孩。她想写一个喜欢种菜的老爷爷,想写一位会绣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老奶奶。
她写着写着就会哭,泪水打湿了纸张,墨迹晕开了。可她还是咬着牙继续写,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爱的人活在字里行间。她把自己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在文字里,但无论如何文字中看不到孤独也没有悲伤。
又是一年冬天。
外婆的毛衣尺寸已经整好了。
童年的小菜园早已被荒草据为了自己的领地。
今天新年父母是时隔两年多第一次一起回来,但争吵一如既往。
他们离婚条件没谈拢。
但这一次星星眼里没有了害怕,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默默的收拾起房间,静静的看着尖锐的碎片,听着外面团圆的鞭炮声,她不会再哭泣了。
“活着还有意义吗?”她问自己。
清明节那天,简星去给外公外婆上香。墓地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她跪在外公外婆的墓前,把带来的白菊花放在墓碑旁边。
看着墓碑上熟悉的名字,她再也没有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外公,外婆,我真的好想你们。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如果你们还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祭拜完外公外婆后,她在墓地里随意走动,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块墓碑上。
那块墓碑上刻着一个名字——沈白。
简星一下子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一样。
黑白的照片是那么的熟悉,那笑容,这是国庆后她第二次见到他。
简星回头,灿烂的春风吹过山岗,吹过墓园,给这里的一切带来新生的希望,但她,走不下去了。
清明节回到学校后,简星看到陈然喜欢看自己的小说,她没有生气,反而升起一丝期盼。
少年答应了她帮她写完这本小说,她相信他,因为她见过少年眼中的清澈。
至此,一切的故事走向了尽头,属于她的河流好像不再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