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觉得这一觉睡得不错。
她本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还架在薇薇安脑袋后面。
而这个灰发的小魔女，则正跟她靠着，合着眼，也睡得香甜。
薇薇安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去。
看着少女的可爱睡颜，沈鸢眼底又有些感慨。
昨晚她把薇薇安安置在家后，连夜去了村里老大夫的家里，找他买了点治疗外伤的药。
她知道薇薇安身上有伤，但直到为薇薇安脱下衣服上药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少女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
今天相处时，她也看得出薇薇安的自卑和不自然。
那种自卑是长期被人鄙视、唾弃、敌对、欺凌、瞧不起后，才会诞生出的情绪。
她做什么事都生怕做错，生怕有一点点不对，就又会惹来别人的殴打辱骂，甚至更残酷的对待。
除了昨晚的昏迷，她应该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睡过一个好觉了吧……
沈鸢怅然。
因为一些连她都搞不清的原因，她活了五百年。
昔年秦皇汉武追寻的长生不老，在她看来却像是枷锁和惩罚。
太阳底下无新事，只要活得够久，一切事在沈鸢眼中，都像是千篇一律般无趣。
用俗话来讲，她活腻了。
而薇薇安，这个从异界来的少女，总算是给她无聊透顶的日子，加了些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对沈鸢来说，本是好事。
可一想到薇薇安是受了好多好多苦才迫不得已逃到这边来的，沈鸢又觉得她不该庆幸薇薇安的到来。
“嗯……”
小魔女轻轻嘤咛一声，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她仰头，恰好与沈鸢对视。
黑发美人朝她轻笑。
薇薇安的脸又有些发烫。
这位沈姐姐是从没有对自己的魅力有过什么认知吗！
她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好看吗。
薇薇安感觉，自己世界中魔女教团中的魔导器，那座号称封印着一只真正魅魔的【诱惑雕像】，那雕像上的精雕细琢过的优美唇线，都远不及沈鸢这随意一笑来得杀伤力大。
下意识的就把头低下，薇薇安数起自己有几根脚趾。
沈鸢起身伸了个懒腰，两手高高举起，身上的短袖被她扯起一截，露出纤细的腰肢。
看着外面天都快黑了，她问薇薇安：“要出去走走吗？”
薇薇安有点纠结。
她是想跟沈鸢一起出去看看的，以后她可能要长久的生活在这个世界，她总得出去走走，了解了解。
可是，她又有点怕。
万一，万一这个世界并非所有人都像沈鸢姐姐一样温柔善意，那该怎么办？
万一仍有人对她抱有敌意，那该怎么办？
万一她什么都不懂，做错了事，惹到别人，那该怎么办？
她还在内耗，一只手便牵住了她，将她从沙发上拉了下来。
薇薇安呆呆仰头，就见沈鸢笑着看着她：“走，换身衣服，姐带你去村里玩。”
薇薇安被沈鸢拉着进了卧室。
房中，沈鸢再三挑拣，选了件浅粉色T恤和一条七分牛仔裤。
沈鸢比薇薇安高很多，她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薇薇安也就有个一米六。
沈鸢的衣服自然也都大一号，像是这件半袖T恤，穿在薇薇安身上，就跟那种男友T恤一样，长长的几乎要盖到薇薇安的屁股。
她本就瘦小，又套上这样一件衣服，更显得她柔柔弱弱的，楚楚可怜的。
像个生来就该被人吃掉的小蛋糕。
至于裤子，沈鸢的七分裤，对于薇薇安来说就等于长裤了。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沈鸢还是觉得薇薇安穿这件比较合适——能遮遮小姑娘腿上的伤痕。
她又给薇薇安找了件白色的防晒服，目的自然不是为了防月亮晒，也是为了遮住少女的胳膊。
随后，沈鸢拉着薇薇安坐下。
拿出梳子，把薇薇安那一头有些乱糟糟的灰色头发梳好，又简单的绑了个马尾。
然后拿出顶棒球帽，扣在了薇薇安的头上。
薇薇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她从未穿过——甚至在以前从未看过这样的衣服。
更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打扮成这副灵动可爱的模样。
就像是，别的同龄女孩那样。
“您的衣服，好好看……”
少女喃喃开口，听得沈鸢却是一笑。
“这就只是最简单的休闲穿搭罢了，我觉得你适合穿洛丽塔，回头我给你买几件，那才叫好看。”
说着，沈鸢自己也抄起顶帽子，盖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就要拉着薇薇安出门。
看着沈鸢一点不在意形象的样子，薇薇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拉着沈鸢停下了脚步。
她现在很虚弱，没什么力气，但她一停下，沈鸢还是立马顺从地停住脚步，扭头疑惑地看着薇薇安。
薇薇安抿着嘴唇，过了一阵才敢开口。
“……姐姐，请……”
“请让我……帮您梳梳头发！”
沈鸢一愣，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我头发很乱吗？”
“有，有一点。”
薇薇安拉着沈鸢，让她坐在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上。
然后拿起梳子，学着沈鸢之前给她梳头的样子，给沈鸢梳起头发。
她力道轻柔缓和，生怕弄疼了沈鸢，看着那如缎子一般的柔顺黑发在自己指尖流过，嗅着发丝间传来的淡淡暗香，薇薇安的手指又有些发颤。
看着梳妆镜中映出的沈鸢的脸，薇薇安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弱弱地说道：“姐姐……”
“您真好看……”
薇薇安觉得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不确定沈鸢到底能不能听清。
但沈鸢显然是听清了的。
被夸赞的某人细长的眉梢挑了挑，得意的一拍自己大腿。
“多夸多夸，孩子爱听！”
“我也觉得我自己简直美爆了！我哪儿是沈鸢，我分明是神颜！”
沈鸢一点也不谦虚的自卖自夸，薇薇安红着小脸，眸子微敛。
……
给沈鸢扎了个同款马尾后，两人总算出了门。
站在家门外，薇薇安也第一次窥见自己住的这个房子的全景。
沈鸢住在个小村子里，她买了一栋村里的三层小楼，外面有个小院，种了点花花草草。
“姐姐，这里是什么庄园吗？”
在薇薇安的世界，平民是不可能住这种楼房的。
“不，这就是个村子里的小楼，这村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房子呢。”
沈鸢指着远处，薇薇安确实看到了一排这样的房子。
“村子……村里的村民都这么有钱吗？”
“某种意义上，有些村民确实比某些城里打工的牛马赚的还多。”
“这个世界，连牛和马都能赚钱吗？”
“不，只是种比喻，牛勤劳能干，马日行千里，用牛马来比喻人。”
“所以牛马是说那些很能干的人？”
“不，是说那些天天累的跟孙子一样还分币没有，满肚子都是草草草草草草草草的人。”
“？”
夏天晚上天黑得晚，村民也都爱在路边坐着小椅子扇着蒲扇乘凉。
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不过薇薇安还是注意到，这里村民们的瞳仁都是黑色的。
只有她，是红色的眸子。
虽然刷视频时薇薇安就意识到了她跟这里的人长得不太一样，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垂着头，生怕别人看见她的眼睛。
“呦，小沈来遛弯啊。”
“是啊婶儿，出来逛逛。”
“这小妮子是谁，你亲戚？”
“嗯，堂妹，暑假来找我玩。”
沈鸢在村里显然是人缘挺好的那种类型，没走多远就有人主动打招呼。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薇薇安又下意识往沈鸢身边靠了靠。
沈鸢拉着她的手，朝着那打招呼的村民道：“我妹妹胆儿小，不敢喊人。”
“没事没事，现在小年轻都这样，我家那个也是。不过你妹子这个头发染得不难看啊，比我家那丫头染的黄毛好看多了。”
“回头让我家丫头找你们玩去，都是年轻人，让她带带你妹妹就熟了。”
“好嘞婶儿。”
薇薇安听着沈鸢自在的和村民交谈，觉得很羡慕。
她一直也想大胆的和人正常沟通。
可在上个世界，她是异端的魔女。
这个世界，她又是红眼的异类。
哪怕头发可以解释是染色，但眼睛……
“美瞳。”
沈鸢忽然对一直低着头的薇薇安说道，“如果有人问你眼睛的事，你就说你戴的美瞳。”
“美……瞳？”
“嗯。”
薇薇安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正想着，迎面又走来个遛弯的村民。
那村民先是跟沈鸢打了招呼，又疑惑地看向了薇薇安：“小沈，你朋友的眼睛怎么了？”
沈鸢鼓励般的望着薇薇安，薇薇安嘴唇张张，最后轻声应道：“美……美瞳，戴的美瞳……”
“哦哦，别说，还挺好看。”
那人说罢，跟沈鸢摆摆手就又遛弯去了。
非常自然，自然的让薇薇安有点发懵。
在她的世界，红瞳是罪恶和魔鬼的象征。
哪怕是在魔女中，红瞳都称得上是异端。
以往她出门，都得用魔法掩盖自己的红瞳，有时候忘记持续施法，或者魔法被破除了，那迎来的就会是一群人的恐惧和厌恶，甚至是围攻。
但在这个世界，似乎不用那么担惊受怕。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路上，哪怕薇薇安不去刻意解释，那些注意到她灰发和红瞳的村民们也顶多是会多看两眼。
就算会点评几句，也不会带着什么恶意。
甚至还有个小姑娘来找她合影。
薇薇安起初不知道合影是什么意思。
直到看到沈鸢摆弄着小女孩的手机，把她们三个的影像定格在了手机屏幕里。
原来，把三个人都装进手机里，就是合影。
沈鸢说，“她喜欢你，才会找你合影。”
“你这一身扮相，白毛红瞳小萝莉，先天Coser圣体，二次元属性拉满，在年轻人里绝对吃香！”
【喜欢，才会合影】
薇薇安念叨着这句话，跟沈鸢走了一路。
直到走到村口的烧烤摊，沈鸢吆喝着来二十个串两瓶啤酒时，薇薇安才小声地开了口。
“那个……沈鸢姐姐。”
“嗯？咋啦？”
坐在烧烤摊前的小桌旁，沈鸢一边拿牙叼开一瓶啤酒，一边含糊不清的问。
薇薇安望着她：
“我能，跟您合影吗？”
